谢元娘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的明艳,透着朝气,“郡王府中也有一副兰襟居士的画作,世子可让人现在取来与我这墨兰比较一下?”
“二姑娘这是何用意?”宋世子问。
众人也侧耳听着,人群里杨招娣更是直接嚷出来,“谢二,谢府有没有兰襟居士的画作你直接说就是了,何况又搞出这些事情来。”
杨招娣还想说,被身旁的杨月清扯了一下,这才乖乖的闭上了嘴。
“我有何用意,世子把画拿来岂不就是知道了?”谢元娘道,“还是世子觉得不方便?”
“这有何不方便的。”宋世子直接叫了人过来去取画。
下人伶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只是来的时候画是由陶总管拿着的,可见这副画的金贵之处,桌子已经摆放好,兰襟居士的画作被打开,是一副双勾的兰花图,黑白墨的兰花上还落着一只黄色的蝴蝶,整副画繁茂又用墨少,兰花的花骨却生动的勾画出来。
众人亦是感叹,兰襟居士当得为大家。
谢元娘的墨兰图也摊开放到了一旁,两副画放在一起比较,第一眼就让人生出是一人之作来,虽一副是双勾的兰花图,一副是水墨的画风,细细对比画法与结构上却分不出是两个人的画风。
画兰之人皆知‘交凤眼’与‘破凤眼’之说,交凤眼是第一笔与第二笔相交之处,第三笔从第一第二笔之间插出为破凤眼,兰叶的画法变化无穷,或直或曲随性而变,笔笔之间要气脉相连。
众人脸色慢慢的发生了变化,看向谢元娘的目光也变了,有错愕有怀疑有迷茫。
顾庭之是震惊。
“这……这皆是出自兰襟居士之手?”蒋小爵爷正在变声期,声音像拉破的二胡,有些刺耳,“谢二是兰襟居士?”
金陵第一纨绔的小爵爷都看出来了,在场的众人岂能看不出来。
第17章 宴会17(抢占先机)
宋家兄妹脸色变了,宋世子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众人目光灼灼,谢元娘还是能感受到一侧有道透着锐利的目光看她,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是顾庭之。
上辈子顾庭之虽从武,才气名声却不减,特别是一手好的丹青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兰襟居士再无作品问世,顾庭之又锋芒毕露直追兰襟居士,直到后来世人才知顾庭之是兰襟居士的弟子。
谢元娘上辈子在顾府看到兰襟居士的作品多,又多年苦练,就是此时把兰襟居士找出来当面对质,谢元娘也是不怕的,而且上辈子顾庭之虽是兰襟居士的弟子,私下里顾庭之有一两次提起兰襟居士时也多是伤感的神态,谢元娘猜着兰襟居士指不定是早早的死了,这才是后来没再有作品问世的原因。
兰襟居士具体何时死的谢元娘不知道,她只知道兰襟居士问世的作品也就五副,不会再有,想来大约人现在就是不行了。
结合这些,谢元娘冒充兰襟居士自然不会有顾虑,顾庭之一向在外人面前挂着君子之态,总不会在郡王府欺负人时,为难她一个闺中的女子。
正是抓住顾庭之这个弱点,谢元娘才肆无忌惮的在顾庭之这个兰襟居士的弟子面前冒充兰襟居士,何况上辈子顾庭之娶她的第二天,就迎了贵妾敏氏进门,如今抢了他的荣耀,全当是他还她的债吧。
同时,有两道目光也格外的惹人注意,谢元娘看过去,一个是穿着褐色道袍的男子,到让谢元娘觉得在哪里见过,不及多想,目光又落到那个她救的面黑的少年,目光触到,谢元娘见面黑少年目光闪亮,她颔首示意。
至于女宾这边的神情就各不相同了,惊愕的居多,愤恨不平的比如杨招娣南荣县主这样的,还有为欢之喜欢的,比如任蓁蓁。
“这……谢二姑娘是在和大家开玩笑吧?”在震惊中,宋世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元娘目光凌厉,“世子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今日世子话里指出我的画风与顾公子相似,若不是为了闺誉,我也不会亮出真身份。”
“若你真是兰襟居士,为何不多卖几副画?”杨招娣忍不住问。
金陵城里的人谁人不知谢家只有一个空壳子,若是没有岳家帮衬,只怕平日里节气送礼都要出去当东西,兰襟居士的画作千金难求,有这样挣钱的机会又不要,这根本说不通。
杨月清在一旁想拦着妹妹已晚,听着妹妹说出这番话,心下焦急,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再听到谢元娘反驳回来的话,脸被打的火辣辣的疼。
“自古文人清高被人高看,我谢二又只是一闺中女子,真正的勋贵世家又哪里会靠闺中子女养家的?谢家虽出身白身,却也懂得这些礼教,杨二姑娘有这样想法,提出这样的疑问,岂不是也变向的做实了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谢元娘当仁不让,继续道,“俗话说的好,真把式不武,真秀才不文。武要武得恰当,文要文得得体。物欲横流,金钱当道不假,却不能丢了文人的骨气。我一介闺中女子虽不孤傲,却也知不能污了文人的气节。我们谢家虽不富裕,更却没有到了让闺中女子卖画养家的地步,更生不出这般没有教养人家的想法来。杨妹妹日后还是少说些这样的话,传出去惹人笑话。”
杨招娣红了脸,讪讪的为自己辩解,“我也是随口一说。”
不这么想怎么能这么说,只能越解释越黑,当着众人的面无力挽救,杨月清只能任命,今日杨家注意要成为笑话。
“蕙带兰襟,谢二姑娘内心纯美,不亏为兰襟居士。”一道少年稚嫩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谢元娘看过去,正是她在杏林中救的那个马尚,见谢元娘看过来,马尚诚恳作揖,随后大步离开,矮小瘦弱的身影,淋漓尽致的一派清高气节来。
蒋小爵爷嗤声道,“惺惺作态。”
自有巴结他的人在一旁附和,马尚这样落在人群里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人,离开了自然也没有人去多在意,若不是他贸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一身的粗布衣袍,谁知道是哪个小门户家里的。
宋世子今日想帮妹妹出头,不想弄出了这一幕,之前他不把谢元娘放在眼里,此时知晓了这位便是兰襟居士便不能再小窥了。
“谢妹妹有此等大才,让人敬佩。之前言语多有不妥之处,谢妹妹多多见谅。”从谢二姑娘直接跨越到谢妹妹,又是世子身份,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明白。
当世大家兰襟居士的身份,足以震慑一切。
“谢二姑娘,我到是有一处不明白的地方,还要劳烦谢二姑娘解惑。”一直沉默的顾庭之突然插话进来,顾庭之一开口,便如锐剑出出鞘,带着锋利的剑锋直面而来,“此两处兰花图,细观之下确是一人之做,可细观之下这两副画的花托之处还是有些不同,双构兰花图笔力强劲,墨兰图到是有些轻盈,收笔之处也有些浮华。”
他一指出来,马上这一点就被众人发现了。
“是啊,这么细看,断续、提按转折处笔力不够。”
“双勾兰花图是出自男子之手。”
“这样的细节,若不是是画兰到了骨髓,怕是很难发现。”也有人惭愧不如。
噗嗤,杨招娣笑出声来,“谢二,你现在还有什么解释的?”
看到谢元娘丢丑,宋南蓉最高兴,面上还端着架子不让自己表露出来,“谢二,你刚说文人气节,若不是顾公子大才,今日提点出来,我们大家都要被骗了。”
其他女宾虽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可也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目带鄙夷的看着谢元娘,人群里也只有任蓁蓁一脸的焦急,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第18章 宴会18(前夫不讲究)
谢元娘淡淡的看了顾庭之一眼,到是她高看这厮了,竟然连君子都不做了。
呸。
暗底暗暗唾弃了一口。
顾庭之也望着谢元娘,眸光坚定不移。
面上谢元娘神色不变,顾庭之想看她出丑,她偏不搭理他,而是转头一脸惊然的看着宋世子,“我话还没有说完,世子就拜了,我刚刚反驳杨妹妹的话,却也没有承认我就是兰襟居士啊。”
这脸皮……也太厚了。
不,是太厚颜无耻!
众人虽知谢元娘会辩解,可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可无语,眼里的鄙夷更深。
顾庭之眼里到闪过一抹的后悔之色,又想到了什么,便将这愧疚之色压了下去。
宋世子脸色一僵。
就像吞了恶心的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来。
谢元娘看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她继续道,“实不相瞒,兰襟居士正是家师,只我一个关门弟子。”
“这怎么可能?”宋南蓉接连被打激到,心一上一下的,已经磨光了她的性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没了,一副小家子出来争风吃醋的小娘子的作派,“谢二,刚刚你说你是兰襟居士,被顾公子指认出来又马上改口,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当大家还会再相信你吗?”
“我刚刚有说我是兰襟居士吗?”谢元娘看向众人,众人不语,虽没有亲口承认,可是所做所说就已经在指引众人她就是兰襟居士,谢元娘目光最后落在顾庭之的身上,“顾公子,我刚刚有说过吗?”
“不曾。”顾庭之抿唇。
被人这样逼着帮对方跳脱罪责的感觉,顾庭之平生第一次。
滋味不怎么好受。
谢元娘心里痛快,顾庭之情绪不外露,紧抿唇已代表他在怒气中了,今日这厮自己跳出来的,就气死这王八儿子。
面上,谢元娘坦然的看向宋南蓉,“看吧,顾公子也说了我不曾说过。县主和大家一定是误会了。至于我如何证明我是兰襟居士的弟子,自然是有我师父的私章为证,世人皆知兰襟居士私章为古文摹印篆刻法,太元朝找不出第二个能以摹印篆法刻章的,我说的可对?”
事实确实这般。
一旁的顾庭之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看向谢元娘,目光如炬。
印章好刻,篆刻之法真正传承下来能拿得出来的如今也不过三桥派与雪渔派,单不说材质,便是结构与布局也各有特别之处,古文摹印篆刻法已失传,能留下来的东西自然皆是世间难求之物。
这也是为何兰襟居士画作为何珍贵原因,便是上面的私章印记也极为珍贵。
谢元娘这个时候敢拿这个出来作证明,没有人再产生怀疑,先前提出异议的便是顾庭之,众人此时见顾庭之的眉头深深的拧到了一起,知趣的没有人敢再开口。
宋世子一连出丑多次,越发激的她想压下谢二出头,“原本是新玩法弄出来的比赛,竟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可见兰襟居士是爱极了谢妹妹的文采,方收谢妹妹为弟子,今日众人贸然要看兰襟居士私章却有不妥之处,这件事情我看就算了。只不过谢妹妹即是兰襟居士的弟子,不知否方便让大家去拜访一二,亦或有什么信物送给谢妹妹的?”
宋世子看似退让,实则却是步步紧逼,开出两个条件,却只有选择第一个条件才能让大家真信了她是兰襟居士的弟子,至于最后一条,拿出信物也没有说服力。
好处摆在眼前,众人想到能借机会看到兰襟居士自然兴奋,面上又不显,更没有人站出来指责宋世子这样做太过强人所难。
顾庭之修长的身姿立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再开口。
谢元娘对于这些世家子弟难看的吃相,上辈子见识的多,这辈子不糊涂看明白了,却不会任由拿捏,笑意的盯着宋世子,“师父不喜欢被人打扰,至于信物到是有的,有家师为我亲手篆刻的私章,他日自可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古文摹印篆刻法篆刻的私章?不知篆刻的可是谢二姑娘的名讳?”男宾中那穿着褐色道袍的男子开口问。
他长相俊秀,一双眼睛清明似湖水,看着你时就能有让你安静下来的感觉。
谢元娘迎视上他,“正是‘谢二’两字。”
……谢二!
这也太过随意了,还是用古文摹印法篆刻的。
总给人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褐色道袍的男子听了也是错愕一下,随后抱拳,便没有再开口。
正因为他突然开口问,也堵住了宋世子还欲纠缠的想法,原本是郡王府杏花宴让人惊艳,哪知突然蹦出来谢元娘是兰襟居士弟子的事,将今日杏花宴的光彩都夺走了。
宋南蓉嫉妒的咬紧牙,往日里谢二来了郡王府就央求她去书房看兰襟居士画作的事情,也成为一个大大的讽刺。
突然,她眸光一闪,略有担心的拉过谢元娘的手,“谢二,你满着大家这么久,若没有今日之事,怕大家还不知道呢。”
先是欣喜的语气,随后又悠悠的叹了口气,“不过你今天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是听说谢大人被降为五品主事的事情了吧?便是我听了都大为惊呀,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不管怎么样,谢大人仍旧在宗仁府当职,咱们日后仍旧能时时在一起碰面。”
兰襟居士的弟子,不要说南荣县主突然改变态度,便是在场的众人长辈那也要高看谢元娘一眼,不过下一句是什么意思?
谢大人被降职了?还是降为五品?
若不是出了重要的过错,岂能从正二品降到五品的主事?
在场的皆是出自勋贵之家,对这样的事情最为敏感,此时纵有兰襟居士弟子这个身份,看向谢元娘的目光也透着打量。
谢元娘早料到宋南蓉会狗急跳墙来这一招,从入宴会起就为这一刻准备着,上辈子遇到这一刻她面红耳赤的指责宋南蓉在瞎说,然后被宋南蓉反驳的颜面尽无,落荒而逃,以至于让人笑话她张扬跋扈又嚣张没有礼数,名声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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