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栾巧倾吓得扭头就跑。
她跑出去很远以后,回头看身后,那个比她还矮了两公分的女生仍旧站在人群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方向。
宋书那时候十五六岁,已经长出小美人的雏形,周围好多路过的男生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她。
然而她眼里好像谁都看不见,只专注地望着这边的方向。
栾巧倾突然有点心虚。
但她还是想回家。她想如果以后有机会,那她还是愿意陪这个表姐来游乐场里玩一玩的。
手拉手去逛街……也不是不行。
栾巧倾拿着白颂给她的钱,跑到游乐场门口打了一辆车,直奔她爸爸的新住址。
那边是一片高档住宅区,一栋栋的小楼格局规整,外面漆得也端庄漂亮。栾巧倾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有点害怕,但她还是壮着胆子走进去了。
按照门牌号艰难地找到爸爸的新家,看着院子里面那栋漂亮的小别墅和小门庭,栾巧倾深吸了口气,按响院子外面的金属门上的门铃。
不一会儿,里面台阶上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露出来。
“谁呀?”
“……!”
栾巧倾嗖地一下蹲到了门旁的灌木丛后。她抱着膝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回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人。
那是她的新妈妈,她知道,对方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对方;但是回来之前她想过了,她可以为了爸爸忍下来。
但是……
为什么那个阿姨的肚子是挺起来的?
不等栾巧倾想明白这个问题,她听见灌木丛后,一个熟悉的男声走出来,带着点不舍的责怪。
“不是说我来开吗?你还大着肚子呢,小心点。”
“我听见有声音,忍不住嘛。”
“不行,这边台阶这么多,万一伤着你或者宝宝,那我得多心疼?”
“就你会说话。”
“来,让我跟宝宝也说两句……”
“哎呀好了你别闹了,我刚刚看见好像有人在外面的。”
“是吗?……没人啊。我就说肯定又是你听错了,走吧走吧,外面这么热,别热着宝宝……”
“……”
声音渐远。
最后“砰”的一声,那些一家三口的思言蜜语没了,只有寂静被关在门外。
栾巧倾蹲在灌木丛后。
她蹲得腿和脚都麻掉没有知觉,蹲得外面的天也一点点黑下来,蹲得噼里啪啦的大雨滴砸到她面前的地砖上,画下一块又一块形状不同的水斑。
栾巧倾终于撑着膝盖站起来。
她看见不远处的拉着薄窗帘的窗户里亮起来,男女的身影在窗户里依偎着,屋里的灯光很温暖。
她抬了抬头。
其他的小楼,房间,灯光一盏又一盏,书里说的万家灯火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书里没说,看到万家灯火的人都是站在门外,大雨会瓢泼,外面的天又黑又暗。
万家灯火里没一盏跟她有关。
……
栾巧倾把自己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雨幕那么大,天地中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行人急匆匆地从她身旁经过,很少有人愿意迟疑地多看这个淋得湿透的孩子一眼。
栾巧倾只能盲目的晃着,一直晃到这片高档社区外面。
门旁就有唯一的一间24小时便利店,栾巧倾摸了摸口袋,不知道他们还收不收湿透的钱。
她抬头看过去,然后僵在了雨里。
僵得像个傻子。
像个傻子是从便利店玻璃的反光里看出来的。
导致她像个傻子的,是反光再往里,坐在便利店休息区高脚凳上,那个晃着腿、脸上没表情的漂亮女生。
女生也看见她了。
女生跳下椅子,推开便利店的门,然后停在屋檐下,朝她招了招手。
栾巧倾回过神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已经要上高二了的姐姐坐在高凳上还能晃起腿来,这得有多矮?
第二反应,看着那张没什么情绪但就是叫她亲切和心安的脸,她“哇”的一声扑上前。
——她以为全世界都把她抛弃了。
原来没有啊。
还好……没有啊。
栾巧倾抱着比她矮两公分的宋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尽管被她抱着的人没出声也没挣扎,但栾巧倾还是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有了一个泄洪口:
“妈妈,爸爸他有别的孩子了!他不要我了!哇——”
躲雨的路人扭头看向这边,看俩十几岁的孩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两个智障。
宋书安静也平静得多,所以她注意到了。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轻轻叹了声气。
她想起那年在秦家的小楼里。
那个满脸笑容地抱住扑进怀里的宋茹玉的父亲,那个亲昵地哄着他的孩子的父亲,那个唯独把厌恶和最伤人的冰冷留给她的父亲……
宋书轻轻摸了摸抱住自己的女孩儿湿漉漉的头顶。
“那我们也不要他了。”
那些辜负了我们的,我们都舍弃吧。
——
从那天起,栾巧倾对宋书有了更复杂的情绪,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爱恨交织。
爱来源于栾巧倾从来没体会过的姐姐的关怀和安抚,尽管那人没什么表情。
至于恨……
栾巧倾至今都记得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一边抽泣一边不解地问宋书为什么她跟来了还没淋湿。
然后宋书淡定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把雨伞,在淋成落汤鸡的她身旁缓缓撑开——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
看着女孩儿精致而无情绪的脸,栾巧倾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姐姐大概是个魔鬼这个事实。
栾巧倾最终还是进了她的魔鬼姐姐在读的q市二中。
二中是排名很靠前的省重点高中,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尖子生满地走,而栾巧倾的成绩……不提也罢。
所以当栾巧倾进入初中部,发现几次学校表彰的优秀学生代表里都有宋书的名字时,她总是又会想起初遇那个下午,被那个格子多到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的魔方支配的恐惧。
由于两人成绩相差过于悬殊,栾巧倾对谁也没提过高中部高二那个漂亮的学霸小姐姐真的是自己姐姐。
这个秘密被她捂得很严实。
直到一个“意外”来临——
栾巧倾一直认为,一个优秀合格的小太妹,就应该有十分丰富的情感史。从幼儿园开始,她就对交小男朋友这件事乐此不疲。
或许是白家优秀的基因使然,剃成平寸的发型都没耽误栾巧倾“辉煌”的感情履历。
然后栾巧倾就在二中遭遇了她人生里第一次滑铁卢。
她和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成功手拉手的第二天,就被一帮小太妹堵在了教室门口。
互相放狠话,约个“决斗”时间和地点——这是她们的一贯流程。
考虑到对方人多势众,栾巧倾觉得自己一个人去有点掉面子,想了想就把时间和地点又发给宋书。
中午放学去之前,她同桌趁没人注意白着脸色告诉她:“你完了,你不知道那帮女生什么来头。”
栾巧倾自认打架一个顶五个,丝毫不怵,“能有什么来头?”
“她们在高中部认了一个干哥哥,那人是秦楼的跟班!”
“秦楼,谁啊?”
“秦楼你都不认识,那你还在二中混个什么劲儿?”
同桌嫌弃又鄙夷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眼冒桃心地讲了一遍这位秦楼学长的传奇史。
不过说到最后,同桌又郑重地嘱咐:“楼哥要是真去了,你就乖乖道个歉认个错。我虽然没见,但听人说过,他疯起来可不是正常人的,学校里的老师都怵他。”
“好了好了知道了……”
栾巧倾看时间差不多,没心思多待,告别同桌就奔赴战场了。
她们“约战”的地方是学校的西南角,多媒体教室楼的后面有一片小运动场。
这片运动场相当于在负一楼,比全校的水平地面要低个三四米的样子。
临近午餐时间,学生们都往东北角的食堂走,这边几乎没人。
栾巧倾到的时候,就见那几个小太妹站在树下,旁边有个高中部的男生,应该就是她同桌说的“干哥哥”。
那位干哥哥看清栾巧倾自己来的,气笑了,扭头问几个小太妹,“不是说她也带人吗?就一个女生还忽悠着我把楼哥叫来,溜我们玩呢?”
说完,他扭头转向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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