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慧之前从未见过卫珩的妻子,自然不知道卫夫人长的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从方才卫珩的态度和宜臻镇定自若的神情来看,她也大约能猜出这位姑娘的身份不一样。
小姑娘垂下眼眸,犹如霜打的茄子。
“说罢。”
“说什么?”
“你不是来谈草场的生意的么。”
宜臻挑挑眉,“你父王没给你图纸和需要洽谈的条目么?”
“......给了。”
“那现在开始谈吧。”
看着她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模样,宜臻稍稍加重了语气,“小公主,你得快些了,不然拖的再久些,卫庄未必肯再花心力在你们尤梨身上。”
小公主抬起头来,瞧着她。
片刻后忽然将手指指向一边的卫珩:“既然卫珩不能做主,他为何还在此旁听?我父王说了,此事很要紧,不能给旁人听见。”
“我是不能做主,但我出了银钱。”
卫珩靠着椅背,懒洋洋抬起一只眼皮,“你父王想要的小马驹,草种,和粮食种植的法子,我和你面前的这位夫人□□分给出去的,她占四,我占六,说句你听不懂的话,在这桩生意里,我是最大的股东,怎么,我这样还不能参个会了?”
“......”
“如果你实在还要什么旁的理由,可以。”
男人稍稍往旁边转了视线,语气平淡:“她有了身孕,我得看着她。不然随便一个意外出了事,你脱不了责任。”
“她是......她是你妻子?”
小公主明显震惊了,“你妻子肚子里怀了宝宝了?不对,为何你妻子出了意外,我脱不了责任?我又不会害她,我连她怀了身孕都是方才才知晓的!”
卫珩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也没再回答。
显然是不耐烦了。
“小公主,已经过去小半刻钟了。”宜臻的语气十分温柔,“你到底还谈不谈?”
“......我谈。我也就与您谈。”
从头至尾就只想嫁给卫珩做个妾室姨娘的思慧公主在正室嫡妻面前莫名就有些气短,垂头丧气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图纸,“这是父王让我给卫......给您的。”
......
其实与当年齐瑗比起来,这位小公主的态度明显要好得多。
娇憨,心直口快,没有坏心,且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论是比之卫珩的哪一朵桃花,都显得讨喜的多。
但宜臻依旧对她没有半分好感。
对于这些陌生的,没有多少情感纠葛的人,宜臻向来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在她看来,尤梨小公主和齐瑗都是来撬墙角的,那么不论她是善是恶,是娇憨还是傲慢,区别都不大。
反正她也不会真的把她们当做是什么值得深交的对象。
所以公事公办地谈下来,总共也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她把图纸修改好,标注了额外的一些要求和退让,又在条目表上删删减减,最终把修改商议好的成稿交给思慧小公主。
“你拿着这个去跟你父王商议就是了。”
她站起身,“今日就先这样,天色也晚了,你也早些回家去罢。”
“我......”
小公主也跟着站起身,嗫嚅片刻,才终于说出了口,“我想,想和卫珩再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屋子内寂静了一会儿。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寻他说话了。”
小姑娘眼里含着浅浅的泪,语气固执,“我就说几句话,好吗?”
“好。”
宜臻看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卫珩,我在院子里等你。”
其实思慧自己也没料到,卫珩的夫人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她望着对方纤细却又毫不留恋的背影,忽然有些羡慕。
“你要与我说什么?”
耳旁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
一如既往,冷淡,疏离,礼貌,就像是在对待任何一位陌生的问路人。
“......卫珩,你为何不喜欢我?为何不愿意娶我?”
小姑娘红着眼眶,“我愿意给你做妾室的。”
“我不会与你的妻子争位置,我只想嫁给你,不论是做妾还是做你们的那个什么通房丫头,我都不在意的。你为什么就是一直不愿意呢?”
卫珩沉默了许久。
就在思慧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哀求和哭诉有所动摇时,男人终于又开口了:
“因为我就是不愿意。”
“什么?”
“我不乐意做这件事。不论你是个什么身份,你进卫府,只会给我添堵,所以我觉得没必要。”
“添堵是什么意思?”
“麻烦。”
“......你一定要这样说我吗?”
“我只有这样说,你可能才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男人面上的神情毫无波澜,“我不喜欢一件事情说两遍,也不喜欢三番五次地去重复我的意思。但这一回,看在祝宜臻的面子上,我再跟你说一遍。”
“倘若这世上所有要做我妾室的人我都要一一去答应,那这个将军府早就人满为患了,你明白么?”
“我明白了。”
小公主垂着头,“你的意思就是我配不上你,对吗”
卫珩静静地凝视着她,也或许只是在凝视她身后的花瓶。
“佛曰众生平等。”
他缓缓道,“虽然我未必信佛,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配不上任何一个人。”
“所以呢?”
“所以你这说法不大好听。”
男人的眼眸里浮着一丝慈悲和淡漠,“与其说你配不上我,倒不如说我看不上你。”
“......”
思慧汉语并不算精通,当初也是为了卫珩才下的狠劲儿学。
如今与人说话时,虽然也能聊得顺畅,但总是一知半解的,有时连用过膳否这样的问候都听不进心底里。
但不知为何,卫珩说的这样绕的两句话,她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听明白了。
你配得上我。
但我看不上你。
所以你还是个好姑娘。
只是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功夫了。
这样的说辞,听明白进去后,真是残忍又温柔。
她眼里忽地就多了满眼眶的泪,带着来不及掩饰的哽咽:“卫珩,你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而后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路过院子里正仰头望梅花的祝宜臻时,略微停了停,哑着嗓音道:“如今你可算满意了!”
祝宜臻莫名其妙。
她扭过头:“你说了什么话,怎么竟把她气成这样?”
卫珩拧着眉:“祝宜臻,我发觉你这个人脑筋不太对劲。”
“我怎么不对劲了?”
“我是你丈夫,你怎地不问问我有没有被这些女人勾住了魂,反而先来质问我怎么把你的情敌给气哭了,祝宜臻,你丈夫稀罕的很,全天下就这么一个,你要懂得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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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祝宜臻其实很珍惜卫珩。
不论是幼年时,那个背着她翻山越岭的小哥哥,还是往后许多年,日复一日地写信告诉她要如何处世的笔友和师长。
亦或是如今朝夕相处的丈夫,手把手教会她怎么查看账本、怎么统筹银两、怎么处置仆从的上级。
她都非常非常珍惜,非常非常爱护。
只是,珍惜不意味着卑躬屈膝。
爱护也不意味着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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