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了小姑娘回家,然后发现——小姑娘原来是圣马洛城城主的女儿啊。
她的母亲是城主的情人,一个东方舞姬,以前并不受宠,现在更是因为年老多病,而被彻底遗忘了。
“娜娜愿意和我走吗?”
紫色和白色的风信子在这个时节开满了整个海岛,郁烈的香在海风中危险地放肆,被一波一波的海潮声推向更深更远的彼方,他为怀里的小姑娘揉着肿得高高的脚踝,轻声问她。
密党尊贵的王,也不太明白自己对小姑娘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毕竟,他并不是一个对小孩子,有很多耐心的人。
而且,他的爱好很正常,对这么小的姑娘,觉得她很有趣,有着对后辈的怜爱,都已经能算是极限了。
对她的喜欢,也应该是那种正在考虑等她大一点转化她,让她做自己的后裔的,喜欢吧?
毕竟,他很好奇,这个和莉莉丝一样天生黑发红眸的小女孩,是不是也会有着某种特殊的,神性呢。
可是啊,为什么,当小姑娘用那双殷红,湿润的眼眸看他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为何完全说不出拒绝她,可能会让她伤心的话呢?
——就像某日,遇见了一只浑身湿漉漉,又受了伤的,幼小无助的猫,带着不确定的信赖,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轻轻软软地一声声带着委屈叫着蹭他的腿,试图和他亲昵。
于是他迎着那双仰视着他的,水汪汪的眼睛,不知道为何,心的一角倏然就坍塌沦陷了下去,柔软得不像话。
莫名的亏欠感和怜爱,让他想要——照顾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想要她拥抱自己,看她对他微笑。
就像现在,小姑娘正抬着头,定定地看着他。
深紫和粉白的石竹花在她身后的墙垣夹缝里挣扎着开放,生存;这种野花有着旺盛勃勃的生命力,午后的阳光落在圆圆的花瓣棱刺形不规则的边缘间,花萼是细长半透明的,白;她伸出手,眷恋地揽着他的脖颈拥抱了他,静静地将头贴在黑发绅士的胸口。
“我很想和凯思走,但是,不能呢。”
她清婉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快要,哭了。
“妈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走了,她要怎么办啊?”
“所以,凯思,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好?你要记得,经常回来看我啊。”
他回拥了她,轻柔地拍抚着她单薄的背脊和顺滑的发,像,小心地安抚一只受伤的幼猫;他的眼眸是祖母绿宝石一样的,浓郁美丽的绿色。
他说:“好啊。那有空,我就会来看娜娜。”
5.
凯思两天后就离开了圣马洛城,毕竟,作为密党的王,他很忙。
离开之前,他以自己的气息标记了这个小姑娘,避免其他的吸血鬼伤害她;并去和城主打了个招呼,说他很喜欢城主这个女儿,请,代为看顾她。
城主对这位尊贵的大人的要求,自然是无所不应,还殷勤地提出了要设宴为他送行——他自然是没有那个美国时间来应付这些社交的,于是婉拒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了。
黄昏的时候,黑发清矜的绅士和落日于涨潮的水浪一起来到的时候,就看见大贝岛的沙滩上,提着一盏风灯,光着脚的小姑娘正在用一根细长的树枝,嘟着嘴在海水新褪的沙滩划着,似是在问那潮声连绵的海浪:
“Quand Keith reviendratil vers moi”(什么时候,凯思才会回来我身边呀?)
海潮没有回答她,只是嬉笑着、追逐着推涌着一波剔透的潮浪,一路没过她白皙的腿肚,漫过、抹去了她的问话,悄悄褪去时,也带走了那些斜体的文字。
“Il me manque tellement.”(我好想他啊。)
她咬着唇,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赌气一般地把手里的树枝丢得老远。
他的小女孩长高了一些,也,更好看了一些啊。
“Comme maintenant?” (比如,现在?)
黑发绿眸的绅士有些忍俊不禁,他轻悄无声地走到她身后,突兀地出声道。
他手里有一束开得正馥郁的白色百合,带着浓郁得放肆的香味,小姑娘给他猛地吓了一跳,身体一僵。
可等她回神过来了,就热情地顺手一丢手里的风灯,直直扑向他,伸开了双臂:“凯思!!!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满是惊喜,黑发的绅士单手持手杖和花束,拿开了一些,避开被她撞坏,另一手毫不费力地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姑娘,抱了起来。
“Sont des fleurs pour moi?”(花是给我的吗?)
下一瞬,一串湿润甜蜜的小香吻径直落在他秀气的脸颊间,小姑娘揽着他的脖颈,兴高采烈地亲他,她的唇湿漉漉的,像是,风拂过墙角间花萼低垂的鸢尾和露水;雪片撩过冬日厚厚的银色鳞芽。
也像,有人在春天的海风和花香里,提着一盏灯,日复一日地,等着他。
干净而纯粹的依恋,在他走过无情的血和破灭的杀戮,手间甚至都尚存着滴落的粘稠血液之后,是尤为可贵的安宁。
简直,明媚得,让心都要猝不及防地融化掉啊。
他愣住了一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翡翠一般美丽的狭长绿眸一霎柔了下来,柔得涟漪摇曳,他轻轻阖目回吻了吻少女白洁的额间。
他笑道:“Oui. Les fleurs sont pour toi et moi aussi.”(是啊。花是给你的,我也是,给你的。)
那盏玻璃的风灯半埋没在沙间,一豆烰火在海潮和晚霞中,飘摇不定,像遥远的帆船在海天一线的远方披着明艳的晚霞,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