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是肃州辖下的一个小城,离肃州足足有七日的车程。
图山脚下那一战之后,张广率军回到永安城,安排好永安军的一应事务,便带着几个亲兵,赶往肃州大营。
这个冬天的所有的仗已经打完了,这一次,他到肃州大营是来汇报图山一战的情况的,顺路也把年底的汇报一起做了,免得年根儿底下,还得再跑一趟。
肃州刺史,便是如今的荀家家主,荀知礼。
自从八年前那一场大战,荀家前任家主荀谷和长子知行战死在西北的战场上,次子知礼便接任了荀家家主之位,也接手了荀家在军中的全部势力。
当年,太子秦铮率军平定羌族各部,麾下是大将军荀谷和他的长子知行。
那一战虽然挫败了羌人大半势力,使之二十年内难以恢复元气。
可荀氏父子战死,太子重伤致残,也令成国一时之间动荡不安。
先帝听闻西北战事惨烈,几位封王、大吏蠢蠢欲动,竟一病不起。
先帝驾崩的那一日,丞相钱瑞谋取篡位,荀知礼带着荀氏亲兵,力保当时还是晋王的皇三子秦镛入宫面圣,临危受命,登上帝位。
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各路反兵,保住了大成国的安定。
只是,流言四起,后来一众大臣以“荀氏势大,若为外戚,必将家国不安”为由,逼得晋王妃荀氏让出后位,自请为贤妃,不出一年,便郁郁而终。
荀氏的儿子,也因此对荀氏有了嫌隙,对这个外家并没有多么亲近。
而荀知礼也没能承袭荀氏家主的大将军之位,只成为了肃州刺史,统领西北军务。统领天下大军的大将军一职空悬多年,天下兵权最终汇聚到了陛下的手里。
荀知礼其实并不在意荀家丢了大将军之位。荀家世代从军,一向有功高震主之嫌。族中也一直在考虑如何从大将军这个风口浪尖上退下来,慢慢转向其他方面。但又不能在军中一退到底,如今这肃州刺史一职刚刚好。
对于荀家,皇帝的足够信任,并不能压制住各方的弹劾之势。
荀氏家主也必须有足够的统军之能,成为不可替代的大将,才能震慑住那些有心之人。
现下荀知礼还能持枪上马还好,可是待到他老去,荀家的下一代呢?
大哥知行的独子荀坑,自幼喜爱读书,如今已经在崇文馆进学,虽是承袭了武爵,但将来怕是要走文官的路了。
至于自己那个不孝子,不提也罢,那是京城里最大的纨绔公子。
这些年,荀知礼也一直在努力提拔荀氏旁系子弟,但凡出色一些的,都带到军中历练。好的将领倒是培养出了几个,但若是指望他们将来撑起荀家门面,怕还是不够。
永安城的战事能够这么快地平定下来,让荀知礼心情大好。
这永安军校尉是个死脑筋,如若一直跟戎军对峙下去到了冬日,定是要肃州方面派军援助才行。
肃州和永安相距甚远,这一路上,援军必然会折损不少。
看来,将永安城扩为西北地区仅次于肃州城的大城的打算,势在必行,陛下也同意了这个计划。只是这张广能力不足,还是得寻一能够镇守一方的大将才是。
听闻永安校尉张广前来汇报军情,荀知礼便立即着人,将他唤到了将军府。
荀知礼看着张广呈递上来的图山战报和永安军的事项文书,沉默不语。
其他的倒是无可挑剔,只是这人事任免一项,“斥候队正荀城,长安人氏,年十五,图山一战斩敌十四,兼有献策退敌之功,擢升百夫长。”
荀城,正是自己那个纨绔儿子的名字。
前阵子长安还有家仆传信过来,说是二少爷遛出长安,护卫一路追查,几次差点被甩开,最终确定了荀城到了蒲州游玩。
本想着,只要这个不孝子不惹事,出去游历一番倒也无妨,便不再过问。可是,这怎么就出现在肃州军报上了?
如果说,城儿志在从军,自己早就把他带到肃州培养了。
可是,这孩子,一听到要上战场,就怕得两腿发抖,怎么可能会瞒着家里到了边关?
张广见将军盯着人事任免文书沉默不语,心下便已明了,是因为荀城的事。
看来,这个荀城果然与荀氏主家有些关系。只是,自己子侄有了出息,将军不是应该感到欣喜吗?为何皱眉不语?
“将军,这个荀城年纪虽小,但聪慧机敏,武艺也是不错的。这次图山一战,功劳不小,末将这才破例升任他为百夫长。”张广拱手道。
“荀城长得什么样子?”
“回禀将军,这个荀城生的一表人材,剑眉入鬓,星目如聚…”
“呵,剑眉?”荀知礼冷笑了一声,自己这个儿子,其他的地方确如他母亲一般好看,只是这眉毛却随了自己,妥妥的八字眉。
荀知礼轻捻着任免文书的边角,眯着眼睛暗忖,是什么人,需要冒充城儿的身份入伍呢?再联想到前几日陛下送来的密函,荀知礼心中便有了数。
“张广,某家要亲自去你们永安军中,见一见这个荀城!”
……
到达永安大营的时候,已是傍晚。
张广安排好大将军的营帐,便立即着人去把荀城唤来。
听人回报说,荀城带着自己的队副柱子和羊啼儿去永安城游玩了,荀将军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
“将军,年关将至,又没有敌袭之忧。所以,末将也就松了松营里的管教,同意兵将们在操练之余,出去转转。”张广小心的陪笑道。
其实,荀知礼并没有因为永安营里的散漫生气,偶尔的放松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到柱子这个名字,荀知礼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个荀城,就是那小子假冒的!
“哼,但愿这个荀城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才好。来人,等这个荀城回来,即刻押过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