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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星在深夜醒来。
    病房里关了灯,此时只有病房门上的小窗户,透进些微医院走廊亮起的白炽灯。
    她难受地抽着鼻子,胃里火烧火燎,手腕上的伤已经处理过,有些刺痛。
    是谁救的她啊……
    为什么救她……
    她不想过没有傅朗的日子。
    “星星?”
    她身子猛地一震。
    傅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传来了傅朗略带疲倦却依旧温柔的声音。
    男人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壁灯,有点亮,刺得她眯起眼睛。
    她看到傅朗的瞬间,泪流满面。
    他不是应该已经在去英国的飞机上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傅星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哭着别过头。
    傅朗以为她是不舒服,想起医生嘱托,起身给她倒了点温水。
    “星星,起来喝点水好不好?”
    傅星哭着摇头:“不……我不要……”
    “你听话,医生说……”
    她哭得全身颤抖,鼻尖通红,思维因过量安眠药阻断神经,此时还不算特别清醒,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抬起两只无力的手臂:“……哥哥抱,哥哥抱抱……抱抱星星……”
    傅朗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哭泣的小孩抱在怀里。傅星死死地缠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哥哥别走,哥哥……哥哥别离开我……”
    他心如刀绞,不断地亲吻傅星的面庞:“哥哥不走,不再走了。”
    傅星抬起头,固执地追问:“真的?”
    “真的。”他拍打着傅星的后背,给她顺气:“哥哥不走了,真的不走了。哥哥一直陪着你。”
    傅星哭得更伤心,说话颠三倒四:“可是……它不见了……”
    什么?
    傅朗疑惑地问:“什么不见了?”
    “纸……那个纸……那个纸被我撕掉了,不见了……”
    傅朗有些无奈地笑:“哥哥再给你写一个好不好?”
    “一样的吗?”
    “你想怎么写我们就怎么写,好吗?”傅朗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不哭了啊。”
    “哥哥。”傅星抽走他手里的纸随手一扔,委屈地扎进他怀里:“我好想你……”
    “我也是,星星。”
    她哭得凌乱,头发丝粘在嘴皮上,被他温柔地拨开。
    “我也很想你。”
    夜里的医院静悄悄,雨后天晴,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星光灿烂,皎洁的月光投射进病房。
    傅星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她有点不好意思,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红着脸仰着头,傅朗用湿的热毛巾给她擦脸。
    医院附近还有开着的粥铺,他说去给她买,傅星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去。
    “不行……哥哥别走,陪我好不好?我害怕。”她死皮赖脸地撒娇。
    “那你要不要吃东西了?”
    “不要,我要哥哥!”
    傅朗无奈地笑,拿出手机点外卖。
    小米粥清香扑鼻,打开盖子热腾腾地冒着白气。傅星盘腿坐在床上,撒娇说手痛,要傅朗喂她吃。
    他耐心十足,舀半勺粥吹到半凉,再用嘴皮碰一下,确定不烫才喂给她。
    这场景似曾相识,傅朗开始追忆过去:“你小时候我也是这么喂你的。”
    天天追着屁股后面喂她吃饭,除了那一两年他精神崩溃到无法自理,傅星几乎是他寸步不离、亲力亲为地一手带大。
    他为自己草率的决定懊悔不止。
    如果他没有想通回来,到达英国的第一时间估计就要再飞回来准备她的葬礼。
    那他怎么受得了。
    他一定会跟着她一起去。
    “星星。”
    “嗯?”
    傅星嫌他太慢,干脆自己捧着粥碗吸溜。
    “怎么那么傻啊?”他问得没头没脑,傅星听懂了他话中未言明之意。心有戚戚地放下粥碗,眉眼低垂,似是又要落下泪来。
    傅星没觉得自己傻,她知道他再也不回来的那一刻,是真的想死。
    谁真的有错吗?
    谁也没错,但是好像都错了。
    傅朗知道他离开会给星星带来怎样的打击。
    傅星知道她如果死了也会给哥哥巨大伤害。
    那又能怎么办?
    怎么补救一局盘不活的棋。
    “星星。”
    “嗯?”
    傅朗在灯光下,表情落寞:“哥哥很对不起你。”
    “啊?干嘛突然道歉。”傅星绞着病号服衣角:“我可没怪你哦。”
    我该拿什么留住他,傅星不止一次地想。
    分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极端一点的话,连面都不要见。她心知肚明,只要她和哥哥同住屋檐下,早晚有一天会死灰复燃。那么他做出的努力就变得毫无意义。
    爷爷没有给他们压力,也没有父母来反对,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亲兄妹相爱的代价太大,他们只是碰到冰山一角就撞得头破血流。
    可感性终于占据了理性的上风。
    她要怎么忘掉他啊……
    这个贯穿她整个人生,扮演了她父母、兄长、老师、爱人角色的男人,她该如何忘掉他。
    如果真的要分开,那么她余生漫漫长夜,也不过就是要靠着她仅有的那点念想和回忆来熬过。
    他说他等到她嫁人才会回来,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以后也会娶妻生子呢?
    一想到这里,傅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得生疼。
    她无法忍受,连想象都不能。
    与其漫无目的地过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提心吊胆地苟且偷生,直到那一天真正来临……
    他那时还会如现在这样爱她吗?
    会不会对她的崩溃、她的眼泪、她的歇斯底里视而不见?
    那将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傅星不敢想,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哪怕那一天没有到来。
    她撞上南墙也不要回头了。
    这世间什么最残忍?
    ——得到又失去。
    于是自杀的想法,就在他离开前产生了。
    她掩耳盗铃般地缠着他,想弥补她的遗憾,同时也想给他多留下点回忆。
    多一分,他就能晚一点忘掉她。
    她不想在她死去多年以后傅朗提起她,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是一位过世很早、与他有过苟且的妹妹。
    尽管她不会知道。
    傅星想把眼泪憋回去,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我不能没有你……”
    眼泪终于还是落下来。
    “傻死了。”傅朗不知作何感想,只一味地抱紧她重复着:“傻死了。”
    “怎么那么傻……”
    他低头,吻上傅星。
    傅星激烈地回应他,扶着他的胸口借力,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她撕扯着他的唇,舌头贪婪地卷着他探进来的舌尖,犹嫌不够地勾引他深入。
    舌头吸咂的声音、口水交换的声音,暧昧得几乎将她淹没。
    傅星主动着想去脱他衣服,太久没和他融为一体,她只是想想而已,心就激动地扑通扑通跳。
    还好傅朗尚存理智,捉住她还裹着纱布的手腕,傅星吃痛地“唔”了一声,她松开他的嘴唇,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又开始撒娇:“哥哥……星星想要你……”
    傅朗颇有些意动,可顾忌她身体,最后还是拒绝了。
    傅星沮丧地撅着嘴,又要哭了。
    “你是哄我的吗?其实还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她才经历一场生死,甚至脑子还因药物原因有些谵妄,连说话都组织不清楚语言,就更别提让她想明白个中缘由了。
    “哥哥你要是觉得为难……也不用为了我勉强的……”她还以为是因为她做出了自杀行为,傅朗为了稳定她的情绪,不得不暂时退步。
    好在他对上她时最有耐心,一字一句地给她解释:“不是的宝贝,别那么说。”
    “这样吧。”傅朗想了想,给她开出条件:“等你养好身体,你想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你看行吗?”
    傅星还含着眼泪,有些语无伦次:“那、那我病好了……你不是要走吗?”
    这是真的害怕了。
    “我不走。”他点点她通红的鼻尖,“小傻瓜,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噢……”她有些委屈地应了,许久,沉默地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
    “困了?”傅朗摸摸她因药物代谢不出去而青肿的眼皮:“眼睛怎么还肿着?”
    “是不是特别丑?”傅星问道。
    傅朗想哄她高兴,闻言在她眼皮上亲亲。
    “还是很漂亮。”
    “又哄我!”傅星受用,绷不住笑容。
    病床又小又窄,傅朗怕傅星休息不好,说要去睡陪护床。傅星立马哭唧唧地不让他走,就说害怕,要他抱着她睡。
    傅朗心里也有想弥补她的意思,思量半晌还是答应了。
    晚上她还没醒时徐明佐受爷爷嘱托送来了换洗的衣物和日用品。他换上套真丝睡衣,手臂穿过她脑后,稳稳当当地拥着她。
    “星星。”
    “嗯?”
    他欲言又止:“如果……”
    “如果你不在了的话……”傅朗双眼失焦,语气艰涩:“如果你不在了……”
    傅星扬着脸,等他说下去。
    许久,他抬起枕在她脑下的手臂,收拢,将她摁在自己怀里:“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独活。”
    他看向她手腕上的纱布。
    傅星其实是个特别怕疼的人,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统一扎流感疫苗,她躲到队伍最后,轮到她时还是好几个老师哄着她才扎了。
    听说当时场面惨不忍睹,傅星哭得快抽过去了,哭到给她扎疫苗的护士姐姐怀疑人生。
    他怎么知道的?因为场面过于惨烈,傅星哭得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班主任只好给他打电话把傅星接走回家休息半天。
    他记得他当时给她吹了好久,又在针眼上亲了好几下,傅星才止住哭声。
    嗯,再哄不好,手臂上的针眼都要好了。
    长大了也不见得有好转,手指割破了也要跑到他面前真真假假地撒娇,缠着他要呼呼。
    就这么个小人,割腕时心狠手辣,伤口咧得像小孩嘴。医生说得亏不得章法,没割到动脉上,要不人早就没了。
    他在淋浴房里抱起傅星,去探她的脉搏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未那么害怕过。
    尤其是她身上的婚纱——
    纯白纸染上朱砂血泪,尖锐地扎在他心上。
    他的小姑娘,就连死也要嫁给他。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她满腔热血地爱着她。可星星那么乖,他没想过她会自杀。
    离开只是权宜之计,他早晚有一天会忍不住回来。但还是希望有一段时间缓冲,让她尝试着去喜欢一个正常身份的男人。
    所有的苦头都由他吃,怎么惩罚他都行,只要傅星能平安快乐地长大,他别无所求。
    ……
    直到他抱着一身血的傅星,她的血流了他满手。
    割腕居然能流那么多血……
    他原本以为分开是最好的结果,却没想到他的自以为是会给她带来最致命的伤害。
    是他害了她。
    他以为的为她好,害得她如此。
    到底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他不走她会受伤,他走了还是把她折腾成这样。
    谁能来告诉他到底怎么才能让她好好活着。
    这件事缠得他窒息,情绪几次接近崩溃。
    一开始,当然怕。
    怕她离开,怕她有遗憾,怕她到死都不知道他回来过。
    最怕她恨他。
    她会恨他吗?
    会吧。
    毕竟是那样残忍地对待她。
    她若就这样撒手人寰,他不知道该如何偿还她这一生情债。
    傅朗双眼赤红、咬牙哽咽地等待着救护车到达时,忽然想通了。
    也好。
    如果星星能挺过这关,皆大欢喜。她就是撵,他也不走。
    挺不过去,那也无所谓。
    反正他会陪着她。
    死亡也只是另一种能让他们在一起的方式,星星不过是替他做出选择。
    或生或死,只要他们不分开,他都欣然接受。
    通往地狱的路一定又黑又冷,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快二十年、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晚上一个人睡觉都要开着灯,他怎么舍得她独自走那段路。
    泪珠滚动,傅星瘪着嘴,使劲儿吸鼻子:“真的吗?”
    真的她不是一厢情愿吗?
    她醒来看到傅朗时,真的万念俱灰。
    他会怎么说?
    骂她贱,让她别自作多情?
    最不济也要发一顿脾气吧?毕竟是自杀这么大的事。
    发完脾气之后呢?他还会走吧?
    谁想要一个分手就自杀的精神病呢?
    那也好,他走了,她还有其他机会。跳楼、上吊,哪个都好,她死意已决,绝不过没有他的日子。
    可是……
    可是居然都没有。
    他一句重话都没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温柔地给她擦脸,喂她喝粥,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
    现在又说了这样的话。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啊。
    “真的。”傅朗执着她的手臂,隔着纱布亲吻她的手腕。
    你活着,我继续爱你,你继续做我的小公主。
    你死了,也不过等我几天,待我处理好你的事情,就去找你。
    上接碧落,下接黄泉。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
    这章有4000字,淦
    那什么,臣斗胆问一句,有没有想看哥哥上了飞机,星星没救回来,也就是传说中的be的老爷?
    可以放番外,我可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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