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急匆匆地称帝无非是因为他也是穆家子孙,做皇帝也算不得名不正言不顺,穆泽已死,他是穆泽的亲哥哥,算是最有资格做皇帝的人了。
他颁下圣旨,要各地藩王和各道督抚进京朝拜。此举不过是试探而已,乖乖进京便是认可了他这个皇帝,不肯进京,自然是一律做叛逆论处。
乾清宫内,新登基的皇帝拿着手中的折子大发脾气:“这群逆贼,竟然敢对朕出言不逊。”
“朕要你带兵去剿灭他们。”看着下面站着的苏世成穆灏生气地将手中的奏折甩到他面前。
苏世成弯腰捡起奏折看也未看便叠好重新放到皇上面前的桌子上,又退回来行礼:“臣领旨。”
“允王据益州,不肯称臣,禹王据洛阳,至今不肯表态,也并未动身进京,更有各路督抚,竟也敢不俯首称臣,靖国公,你以为,该如何惩处这群乱臣贼子?”
他气势汹汹地一口一个乱臣贼子,只怕早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刚杀了自己亲弟弟篡位的谋逆之臣,皇位确实是个极神奇的东西,还能让人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一旦坐上这个位子,仿佛便成了天下正统。
“臣以为,如今据守京城为第一要务,至于这群不肯称臣的人,待京城稳固之后,自可以去各个击破,不足为惧。”苏世成拱手说到。
本朝兵权集中在中央,地方兵权极弱,只西北边陲为防突厥侵袭才设军营,驻扎几万大军,别处地方并无实际兵力,各藩王更是只享赋税,并无实权,所以地方督抚和藩王不肯进京称臣不足为惧。只是中央兵权又两分,一为御林军,由苏之衡统领,是宫变的主角,自然是自己人,另一部分由兵部统领,宫变之时没来得及反应,宫城已被御林军控制,兵部尚书被靖国公以宴请的名义挟持,没有他发号施令,这部分兵力群龙无首,自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如今皇帝已死,所有皇帝后嗣被屠杀的一干二净,他们如今便是不肯俯首称臣,也找不到新的主子,只能等各地藩王赶来,找一位效忠,这部分兵力与御林军不相上下,如今他们挟持兵部尚书以控制他们,若是他们始终不肯称臣,到时与外部藩王里应外合,那才真是麻烦。
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服这部分兵力,稳固京师,一旦京城内部稳固,外部自然不足为惧,他又是穆泽兄长,时日一长,那些督抚想必也没什么理由不称臣。
“哈哈哈,好!说的好,这群乱臣贼子,自然是不足为惧,朕有你这位辅国大将军在,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穆灏高兴地说到。“那位兵部尚书考虑的如何了?”
“臣这几日忙着京中防备,还没来得及与他详谈。”苏世成回答。
“朕看这位兵部尚书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他不肯答应,也不必留着他了。”在杀人这件事上,他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是。皇上若没有别的事,臣就先退下了。”苏世成并不怎么愿意跟这位刚登基的皇帝相处,不过是如今骑驴难下了。
当初祁王送给他一封信,信中正是当年穆泽命人暗中杀害定远侯及其两个儿子的证据,他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气疯了,定远侯一生征战为国为民,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在为自己的女婿和两个外孙的痛心的同时,同样作为军功累累的国公爷,怎么不为自己和国公府的命运担心?当时他气极了,急于寻找新的帝王,知道这祁王将证据送给他是不安好心,却还是答应了与他合谋。
如今与他共事越久便越觉得当初这步棋可能真的走错了,此人心狠手辣,宫变当日,不仅将宫中太子皇子屠杀殆尽,就是宫中女眷也一个不留,手段之狠辣,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人也自愧不如,那些毕竟也都是他的血脉至亲啊。
又敏感多疑,如今还是用得到他们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处处设防,不时试探。不过是如今大家同在一条船上,为了自己和国公府的命运着想,他不得不帮他保住这个刚得来不久的帝位而已。
走出乾清宫的大门,苏世成看着这萧条的皇宫忍不住叹气,自己这一次,也不知做得是对还是不对?
刑部大牢,兵部尚书陈有为被押着跪在下面,等到苏世成进来摆手示意松开他,按着他的人才松手,一松手他便站了起来,怒目瞪着苏世成:‘皇上待你不薄,你竟然与乱臣贼子沆瀣一气,着实令人不齿。’
你瞧瞧,乱臣贼子这个词可真是好用,往谁身上都能套,可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谁才是正统呢?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看着他一副大义凌然,不怕死的样子,苏世成也不生气,只笑着说:“陈大人离开家好几天了吧,家人可是担心得很呢,我来之前大郎还来找我问他父亲怎么样了,我跟他说你很快就能回去了,怎么?陈大人是不打算回去?”
听他提起自己的家人,还格外提起自己的儿子,陈有为能不知道他是打算用自己的家人威胁自己?只是他心中自有国家大义,自有自己的衡量,所以即便知道若是自己不就范,家人只怕也不会好过,陈有为依然坚持:‘哼!少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我宁死也绝不与你这逆贼同流合污。’
他这样怒骂苏世成,他依然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陈大人这就是误会我了,我与陈大人一向关系不错,这个时候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大人和你的家人受苦呢。来人哪。’他喊了一声,已经有人捧着干净衣服进来了:“替陈大人沐浴更衣,我要亲自送陈大人回家。”
“你这是做什么?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一旦我返回家中,定要带领尚未与你们这些逆贼同流合污的将士与你们拼个你死我活。”陈有为在他刚说完话的时候有些惊讶,却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苏世成只笑着叫人把他带进去沐浴更衣,倒并不在乎他话中的威胁。
当陈有为被梳洗一新带出来的时候,苏世成看着他笑道:‘看看,这才是我熟悉的陈大人嘛。来,咱们回家去。’说着他伸手拉了陈有为一把。
陈有为毫不气地一把甩开,冷哼了一声:“哼,你不必惺惺作态,有什么阴谋诡计只管使出来。”
“你看,陈大人这就是固执了不是?我都说了,要送陈大人回家去,陈大人怎么就不肯相信呢?”苏世成一边笑着一边毫不在意他刚刚甩开自己的胳膊,又重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有为立马躲开:‘哼,我与你也算相交多年,竟然没看出来你还有如此作态的一面,真是令人作呕。’
他一个后辈这样对苏世成说话,按苏世成的脾气,早就对他不气了,但是他现在用得到他,更何况也算是自己对不起他在先,他倒是有几分佩服他这种宁折不弯的气概,不过是两人如今各为其主,难免有些不对付。
所以即便生气,苏世成依然是不动声色将他送上了马车,不过自己却在外面骑了马,他这么大年纪了,被人张口闭口地骂乱臣贼子,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马车一路赶到陈府,陈家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门口等着呢,远远地看到苏世成骑马过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准备好迎接了。
待马车停下来,苏世成率先走到陈家人面前,笑着说道:‘我也算是不负世侄所托,将陈大人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了。’他说着吩咐人将马车打开,陈有为探出头来一看,正是自家门口,自己的夫人和几个孩子都在门口站着呢,看到他后,夫人便开始偷偷抹眼泪,几个儿子一股脑地往马车这边跑,先前再怎么强硬,如今见到夫人和几个孩子,陈有为也不得不感慨。
尤其是大郎和二郎对着自己叫的那声“爹。”看着还年少的几个孩子,陈有为一边答应着一边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陈夫人便赶了过来,伸手扶住了他:“老爷。”话刚出口,泪已经流了出来。
陈有为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陈大人既然已经送回来了,你们一家团聚,我便不去打扰了。”苏世成说着过去牵了马:‘先告辞了。’他对着陈有为拱了拱手。
陈有为有些吃惊,他竟然就这么放自己回家了?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看到他有些吃惊的神色,苏世成哈哈笑了两声:‘说是送陈大人回家,自然就是送你回家,陈大人倒是不肯相信我。还是世侄相信我。’
“多谢世伯。”陈家大郎对着苏世成下拜行礼。他救了他父亲的性命,该受一大拜。
苏世成笑着受了他的礼便骑马离开了,留下陈家一家人在门口各有心思,陈夫人和几个孩子看到陈有为回来是激动和高兴,陈有为却并不心安,他为何忽然放自己回来,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不过陈夫人和几个孩子都在劝他回家,他回过神来笑着说:“好好,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