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妹妹在笑什么。”粱卓玮冷笑道,“一个太监,竟然妄想秀女,哼!”她自顾自说得高兴,并没有注意到李公公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刘一保气得抖然道:“梁小姐,还请您放尊重一点。”孰料这句话竟像点燃了炮仗似的,粱卓玮一连串道:“我怎么不尊重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来评判我了!你们方才拉拉扯扯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傅卉莳一早拉了她袖子,道:“姐姐莫要激动,有话好好说,大家都看着呢。”粱卓玮转过来,对上她的脸道:“方才他们俩拉拉扯扯的,你们没有看到吗!你们都是瞎子吗!还是嘴里塞上茄子了?怎么不说话!”傅卉莳听她说得不堪,早一松手。粱卓玮正在激动,登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也不管什么场面了,揪住宁砚泠和傅卉莳不放,道:“今天把话说清楚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宁砚泠不意被她突然抓住,挣扎着想要甩开她,刘一保此时也不管了,早上来捏住粱卓玮的手腕,逼迫她放开手。四人登时扭作一团。
“混账!这是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哪!”李公公看着四人闹得不成个样子,便骂道。一旁的小太监并秦三立得了眼色,忙上去拉架。刘一保、秦三儿并小太监三人合力,很快就将粱卓玮她们三人分开。粱卓玮此时已经急红了眼,不顾一切道:“李公公,您是我找来的,今天在这里,务必要给个公道!”
“笑话!你们夹杂着半天说不清楚,这会儿还闹上了,谁给你们的胆子?把这秀女所当什么了?好不好一次说个清楚,不然咱们就上太后娘娘那儿说去。”李公公手往下压,止住了还欲分辩的粱卓玮。他的目光扫过四个人,落在傅卉莳脸上,道:“傅小姐,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傅卉莳缓缓道:“方才粱姐姐来敲我的门,说刘一保出言不逊,冒犯于她,她气不过,拉我们姐妹一同去找刘一保说理。”
“哦——,那你们就一起来了罢!。”李公公说道。傅卉莳看了一眼粱卓玮,道:“我对她说,此事可以告知管事嬷嬷,交给她们说去。我们不必亲自去的,但是粱姐姐说气不过,等不及了,便拉我们一道来了。”说完便低下头。
粱卓玮听罢,鼻子里冷哼一声。李公公道:“那末你们后来看到什么呢?”粱卓玮抢着道:“我们姐妹几个走来,远远就看到这个狗奴才和宁妹妹两人拉拉扯扯,他的手还摸——”她伸手指向刘一保,另一只手扶了扶自己的鬓角脸庞,气得脸紫胀。
“你们可都看真切了?”李公公问向傅卉莳、颜滢二人。傅卉莳道:“远远的,看的不真切罢,不敢乱说。”颜滢从刚才便没有言语过,此时也摇摇头,道:“是了,看不清罢。”粱卓玮一听,登时脸色惨白,道:“你们这些人,胆小怕事!只知明哲保身!”
李公公摇头道:“两位小姐都说没有看到,兹事体大,梁小姐还请三思而后言。”
粱卓玮怒道:“那烦请公公治我个诬告之罪罢!”李公公笑道:“不敢不敢,粱小姐说笑了。”转而又正色道:“老奴多跑几趟也不打紧,但是太后娘娘是不喜秀女所吵闹的。”粱卓玮听罢,也不说什么,抬脚就要回房。路过宁砚泠身边时,突然发难,猛推道:“让开!”宁砚泠一个趔趄,幸好刘一保眼疾手快地扶助了。却听见“铛——”的一声响。众人定睛一看,宁砚泠的腰带里掉出一物。宁砚泠慌忙去捡,粱卓玮径自踢开她的手,踏住了那物。刘一保怒道:“你干什么!”粱卓玮也不回答,只用脚去踢拨,只见掉落之物乃是丝帕裹住的一方腰牌。“这是什么?”粱卓玮喝问道,宁砚泠不答。
那跟着李公公的小太监赶忙捡起来,摘去丝帕,正反面一出示,便要呈给李公公过目。那秦三立看清了腰牌上的编号,不禁脱口而出:“刘一保,这不是——”后面生生咬住舌头。刘一保道:“不错,这是我的腰牌。宁小姐,你在何处捡到的?”宁砚泠刚要回答,粱卓玮却道:“你们不要乔装了!连腰牌都给了,还说没有私相授受!”“这是我捡到的——”宁砚泠解释道。“捡到的何须用自己的丝帕包好?交给管事嬷嬷不就得了?”粱卓玮不等她说完便道:“你做事如若光明磊落,又何须两人约在这里见面?”
“你莫要血口喷人!”刘一保气得乱战,不顾身份悬殊,直接截住了她的话头。“这物件都有了,你们俩作何解释?”粱卓玮更得意起来,对宁砚泠道:“宁妹妹,你若问心无愧,何必将这狗奴才的物件贴身收藏呢!”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傅卉莳一早扭转了脸不看她。宁砚泠听了她的话,脸色煞白,其余众人更是脸上五颜六色、包罗万象。
李公公道:“宁小姐,你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砚泠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把事情推进了一个不可扭转的局面,不会有转机了,现在的问题是两个人一起死,还是,一个人死罢。其实,自从顾菡明触柱的那天,她就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是有点不甘心罢,自己的憧憬,父亲的希冀,都化作泡影了。闭上眼,眼前是瑶弟那年轻的脸庞,以后家里都要靠你了,拜托了……可那脸竟渐渐变成刘一保的模样,可惜了,和瑶弟一般儿大,是我连累你了。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她抬起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是我——”
“是我强逼她的!”刘一保竟然抢先一步跪在李公公面前道,“宁小姐知书守礼,是我偷了她的丝帕,强逼她收下我的物件儿。方才粱小姐看得不错,是我借机调戏于她。”刘一保一口气说完,便低下头去,只道,“李公公请责罚小奴罢!”
“咱家要不罚你,这宫里都没有规矩了。”李公公对一旁的小太监道,“传板子,打罢!”宁砚泠难以置信地看向刘一保,刘一保动了动嘴唇,分明是“别说话”。宁砚泠心下知道,刘一保是打算牺牲自己来保全她了。慎刑司的太监很快便被传来,李公公道:“就在这儿看着打罢。”刘一保不等他人动手,便自己卧倒在刑凳上,那板子如疾风骤雨一般打在他的脊背上。只听着一下又一下,板子是落在她的心上吗?宁砚泠心下大痛,却只捂住了嘴,她看向刘一保,刘一保也在看她,额头上虽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但是眼睛却弯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宁砚泠再也受不了了,她跪在李公公面前道:“公公!求求您,别打了!今天的事是我的错!和刘一保没有关系,求您放了他罢!”
刘一保道:“不要!”一口鲜血喷出来。宁砚泠看了更是嚎啕大哭,不顾一切地从怀中掏出帕子,胡乱地去擦他的脸。还没来得及挨上,便被秦三儿拉开了,三儿悄声道:“小姐莫要说了,别搭上自己,那样一保哥就不值当了。”
宁砚泠爬过去,抱住李公公的腿道:“公公,求求您!”李公公抽出腿道:“宁小姐,使不得,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何必呢?”宁砚泠道:“求公公放过他罢!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李公公笑道:“宁小姐您这样,有失秀女身份。”宁砚泠哭道:“秀女身份算什么,我宁愿未曾来过选秀,只求换他一命罢。”
“真的?”李公公道,“您可想好了?”宁砚泠一习哭,一习点头
“李公公摆摆手,那慎刑司的两个太监便一起停了手,此时刘一保已是气若游丝。
“明日可就要面见太后娘娘了,这不参选的话还请宁小姐亲自对太后娘娘说罢。”李公公笑道,“把他拖下去罢,活不活,看他造化了。”
宁砚泠眼看李公公说出这话,刘一保垂着头被两个小太监拖着走,血从他那微张的嘴里滴落到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她哭到不能自已,一口气上来,登时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