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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威亚,做安全测试,过戏。
    陆文和替身就位,开始正式拍摄。
    密集的雨线中,叶小武疾走到马路边,叶杉追上他,兄弟二人在雨中争执。风很大,叶杉手中的雨伞飘落在地。
    叶杉紧紧抓着叶小武,两个人撕扯起来,浑身都湿透了。
    远处,一辆面包车飞速驶来,车前灯照射出强烈的白光。
    雨幕仿佛银河倒泻,什么都看不清楚。猛然,叶小武在激烈的纠缠拉扯中失去平衡,叶杉摔在一边,而他整个人跌向了马路。
    他惶惶地抬头,一束强光迎面,已经无处可逃。
    身体骤然一轻,陆文被威亚吊起来,擦着路面抛出一道浅弧。
    眨眼的工夫,陆文摔在棕垫上。
    一瞬间的晕眩,他闭着眼,听见轮胎滑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听见无休止的滂沱雨声……
    在混乱的声响中,恍惚听见一道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风雨好像停了,陆文眯开眼,看见一顶雨伞遮在上方。
    他喃喃道:“瞿老师……”
    瞿燕庭撑着伞俯下身,刚才喊了停,陆文仍一动不动地躺着。他问:“能动吗?是不是摔到了?”
    “没事。”陆文回答,“……我没听见喊停。”
    瞿燕庭确认道:“真没事?”
    陆文点点头,他的脸是湿的,一条条水痕从额前滑下,颤颤地汇聚在眉宇之间。水滴快要钻进眼中,瞿燕庭伸出手,在他的眼窝处抹了一把。
    那只手不算温暖,但带着一股男人的力量,仿佛把他从冷水中打捞出来。
    直到被孙小剑扶起来,陆文才还魂。
    他挎住对方的脖子,藏在伞下,一边走一边悄声说:“刚才瞿燕庭居然摸我的脸。”
    孙小剑:“什么意思?”
    陆文道:“我能感觉出来,摔那一下,他好像挺心疼我的。”
    瞿燕庭已经回摄影机旁,在潮湿的外套上随便蹭了蹭手。
    康大宁问:“瞿编,怎么样?”
    “差远了。”瞿燕庭说,“摔得不够狠,再来一条。”
    第26章
    第二条直接拍摄车祸镜头。
    陆文在路旁候场, 威亚的余韵很绵长, 有些勒,保鲜膜令浑身的毛孔都无法呼吸了。他弯下腰, 双手撑住膝盖保存体力。
    雨势渐凶, 瞿燕庭在路中央检查照明。他一手撑伞, 另一手抄着喇叭:“3号镜头一结束,我会打手势提醒, 你就立刻上镝灯。”
    灯光组长:“好, 我记住了。”
    “陆文跌倒,镜头抓两秒特写。”瞿燕庭叮嘱, “一定要打好银反。”
    一阵风刮过, 瞿燕庭的面目蒙上一层水珠, 他不在意地抹一把脸,继续道:“注意跟焦,第一条拍得不行。”
    摄影大助说:“瞿编,我知道了。”
    一一调整完毕, 瞿燕庭走向路旁。雨水来得急, 道牙子前的积水还没疏散, 足有近一米宽。他顿了一下,预估能不能跳过去。
    这时,陆文在台阶上伸出了手。
    瞿燕庭把手搭上去,两人的手都很湿,很滑,只能用力地扣住。他被陆文使巧劲儿拉过去, 踩上台阶,彼此的伞沿儿撞在了一起。
    松开手,陆文让开一步。保鲜膜拘在身上不舒服,他微躬着背。
    瞿燕庭过来说两句话,第一句是:“这种戏都是奔着通宵去的,估计会拍很多条。”
    陆文回道:“嗯,我准备好了。”
    瞿燕庭说:“这场戏难在方方面面,演员的关系反而不大,不用有心理负担。”
    陆文点点头:“既然难在方方面面,那瞿老师,你也不要有负担。”
    瞿燕庭愣了一瞬,代班导演,压力绝非一句安慰便能打消。不过这话从陆文嘴里说出来,怪新鲜的,他听完轻松几分。
    演员该就位了,陆文放下伞走向马路。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陆文几乎没淋过雨。平日里车接车送,但凡不那么风和日丽的天气,司机跟得更紧。小时候,儿童雨衣从s号换到xxl,他前脚蹿出去踩个水,保姆后脚就把他薅回来。
    所以他的观念中,淋雨如同“遭罪”,今晚可以说是为艺术献身了。
    瞿燕庭亲口发号施令:“各就各位,开机。”
    面包车疾速驶来,风雨掩盖不住引擎的嗡鸣,陆文跌在马路上,抬起头,两束刺目的灯光迎面照射过来。
    全景拉近景,推特写镜头,定格时长两秒。
    嘭,猛烈的撞击声,轮胎擦着潮湿的路面滑出一截,发出尖锐的声响。
    陆文身体一轻,被威亚吊起来,视野中是一片白色的光,雨线如织,更深处是浓浓的黑夜。短暂的晕眩结束,他重重地砸在了棕垫上。
    瞿燕庭打手势,康大宁喊:“cut!”
    孙小剑和李鹏冲过来,两个人合力扶起陆文。还没站稳当,面包车启动,掉头返回了路尾。
    康大宁喊:“喘口气,走第三条!”
    湿透的衣服有十几斤重,黏在身上,陆文往回走,把松开的一段保鲜膜塞回袖管。一阵风吹来,他只觉心头凄凉。
    “剑哥。”
    “哎,怎么了?”
    “公司给我上保险了吧?”
    孙小剑哄道:“上了,你坚持住好好拍。这段戏播的时候,我叫艺宣部给你安排个热搜:陆文,敬业。”
    十个明星有九个半吹过敬业,没劲。
    陆文说:“我想要:陆文,牛逼。”
    第二条拍完尚有力气废话,接下来拍摄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这组“跌倒——撞飞——狠摔”的镜头一共拍摄了八条。
    第八条拍完,陆文趴在棕垫上,差点吐了。
    瞿燕庭喊道:“停,过!”
    已近凌晨三点,这场雨越来越肆无忌惮,没有丁点减小的意思。工作人员移动防雨棚,准备拍摄下一组镜头。
    段猛兜上冲锋衣的帽子,扛着云台和黑旗,刚走两步,瞿燕庭过来为他打伞。
    “瞿编,不用不用不用……”段猛连连拒绝,“可使不得!”
    瞿燕庭半边身子淋着,微微紧张地转动伞柄,却装作气定神闲:“没什么使不得,你们辛苦。”
    另一处防雨棚下,陆文开始化妆,伤口和在医院拍摄的那天一样,但是更加严重。
    化妆老师说:“今天的血浆颜色更鲜艳,浓度和成分跟之前不太一样,先在耳后试试过不过敏。”
    陆文配合地偏头,看见马路上,瞿燕庭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一抹冰凉的血浆涂在耳后,上次是右耳,这次是左耳。化妆老师说:“哎呀,原来左耳后面藏着一枚小刺青,好像是音符?”
    陆文“嗯”一声,好多年前纹的,很小,不特意看的话很难发现。
    化妆老师问:“为什么纹音符?”
    陆文回答:“因为……喜欢音乐。”
    年轻人喜欢音乐似乎理所当然,化妆老师笑了笑,聊道:“现在流行跨界,不少演员去歌坛玩一圈,你想没想过出张专辑什么的?”
    瞿燕庭走入棚下,听见一耳朵,目光端详陆文脸上的妆。
    陆文扯扯嘴角:“我……”
    不知怎的,瞿燕庭在陆文的笑容里察觉一丝苦涩,似乎难以启齿。他算是解围,也是为了正事,把话头掐断:“聊完了吗?”
    陆文避开化妆师的问题,暗自松一口气。
    瞿燕庭在旁边坐下,他要给陆文讲一遍人物动势。等下拍摄车祸的后段镜头,叶小武落地后翻滚几圈,最终停下,画面定格。
    化完妆,陆文满脸血污,开始拍摄。
    这次撤掉棕垫,陆文的身躯直接躺在马路上,侧着身,半边脸浸泡在一层雨水里,贴着又冷又硬的水泥路面。
    他蓄势待发,绷紧浑身的肌群。
    瞿燕庭一喊“action”,陆文猛然滚动身体,又快,又凶,在潮湿的路面上磕磕碰碰,用肉体自身的力量,营造出被撞击落地后的巨大惯性。
    陆文渐渐停下来,口鼻沾染了污水,有些呛。
    数不清滚了几遭,他力竭地放平自己,轻合着眼,在巨大的疲惫中演绎出濒死的无力,一点点被涌上的痛苦吞噬。
    然而,定格镜头的秒数还没走完,瞿燕庭喊:“停——再来一条。”
    翻滚的部分过了,只需拍最后一个镜头。陆文躺着没动,正上方是镜头,斜上方是照明灯。他参考过一些纪录片,研究人死之前的状态。
    他将身体逐寸放松下来,艰难地眨了眨眼皮,半睁半合间眸光趋于涣散。
    “停——”依旧是瞿燕庭,“重来。”
    脸上的血迹被冲淡了,陆文站起来,化妆师和助理围住他补妆。他任由涂抹,脑中钝钝的,想不通结尾的表现有什么问题。
    补完妆,其他人从周围离开,陆文看见瞿燕庭立在两米远的地方,不知立了多久,仿佛在等他。
    陆文走过去,低头钻入瞿燕庭的伞下。他抱歉地说:“瞿老师,我没演好。”
    瞿燕庭问:“叶小武是怎么死的?”
    陆文有些迟疑,叶小武和叶杉发生肢体冲突,失去平衡倒向马路,发生车祸死亡。剧本是这样写的,他不明白瞿燕庭为什么会问他。
    他回答:“意外事故。”
    “你有没有想过,”瞿燕庭顿了一秒,“一切并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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