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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青从来没有见识过北方这样来势汹汹的冬天。
    抵达北京的第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温度近十度,不似南方风中带着雾水的湿冷。出去秋冬季节无可避免的雾霾天气,可以说北京还是相当得宜居。
    她短租在一家三环线以外的旅馆,因为是冬天,所以换洗衣物带的很少,行李箱里倒是装了好些本经典的理论书,她将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等待几天后的面试,先等到却是一场素昧平生的寒潮。
    “冬青,北京那边又冷了。”冯落落打过来电话。
    此时冬青正准备提着水壶去烧热水。
    “还好,整个华北还有华中地区都降温来着,家里怎么样?”
    “也冷了一点吧,不过都三月份了,不会下雪了应该。”
    冬青插上电源,坐在了床上。
    冯落落一直给她打气加油。
    “落落,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后天我就去面试啦,会养好状态的。”冬青如是答道。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近期趣事,挂了电话。
    洗完澡之后,冬青舒舒服服地侧坐在床上吹头发。不得不说,北国的冬天啊,待在室内就像是沐浴在一个温暖的浴桶,水汤温柔荡漾。
    刚刚冯落落还在劝她放宽心,轻松心态去面对这一场面试,安静下来的空间和时间挤压在眼前时,她却有点浮躁了。书自然看不下去,冬青刷起来了社交软件的动态。
    大概看了三五分钟,她才突然想起后天要去q大面试的时间定在了早上九点半。由于她住的地方正好与面试地点处在城市的一南一北,路途实在颠簸。
    查完地铁路线,冬青算好时间,才算大概安心下来,不到十点,大概就睡意绵绵。
    长时间的熬夜、作息不规律在这么早入睡导致的结果就是半夜自然醒。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零五。
    冬青本想翻个身强迫自己继续睡,却见手机的指示灯闪烁着,便打开手机看了时间,顺便看看是什么消息。
    22:30:22 陈嘉树:hi,你过两天是要去q大面试吗?
    冷冷的屏幕光芒打在她脸上,冬青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
    03:08:29 冬青:是的,面试在后天啦[呲牙]
    两天后
    冬青从地下通道走出来,凛冽的北风和光秃秃的树从头顶的通道口露出,从昏暗到明亮开阔,仿佛穿越了一个次元。即便是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冬青也感受到了那种暴露在平旷大野的感觉,尤其是在北国乍暖还寒的料峭初春。
    冬青裹紧了蓝灰色的披风款围巾快步向学校走过去。
    门口不远就有整个校区的平面图,识图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从来都不是难事。
    很快她乘上校车,到了面试教室。
    上午参加面试的人不少,冬青捏着自己的作品集还有简历时,不免会张望周边排队的其他学生情况。有人的脸上是自信明媚,有人有些许的紧张拘束,还有些人则是眉头锁着,整个人散发着闷闷的气息。
    她本无意去听别人的耳边私话,奈何这声音恰巧就跑到了她的耳朵里去。意思大概就是参加面试的人里面,大部分都是建筑学里新四军的那几所高校的学生,同时还有不少老八校的学生,像那些来自普通一本院校且专业没有过评估的学校的学生少之又少。
    “我们班有一个女生,设计一直做得特新潮,手绘功底超级强,毕业不考虑国内考研,直接申请了巴特莱特,还有一个男生,本校保研没去,拿到了全国top的中日合开事务所的offer……”
    “加油啊,哎哎,你今天面试哪个老师?……哦,他啊,年纪蛮大的,研究古建方面的,相对呆板了一点,之前留学前苏联的……”
    “你之前也在xx手绘补过课啊,我也是,怎么没遇到过你……哦寒假班啊!”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作品集吗?”
    冬青拧开刚刚在贩售机买的矿泉水,小口小口的吞咽,慢慢把视线挪到了窗户外面,落地的玻璃窗户,孤立无援的枯树在一片葱翠的针叶绿林围绕下,有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过了四五年。
    冬青当时选择这个专业不过是一点点的了解和偏执与孤勇。
    她是乍一眼看上去温顺而乖巧的好孩子,但骨子里那股狠劲和决绝才是组成她的内核。
    别人偏偏让她去选的热门会计、管理还有物联网之类,她一一退却,最后坚决了选了这个慢慢落没的学科。
    遇到这个黄昏学科,还有全攻新兴专业的学校,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现在了。
    也迷茫过,也想过转专业,还曾堕落到不想学习。
    还好到最后,坚定下来有始有终,偏偏要让那些阻拦她的人看看她即便偏执,也未从错过。
    还有,还有……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如果她站得足够高了,当时遗憾过的事情,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下一个,冬青。”
    冬青迎面走向那间教室: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半个小时之后,冬青走出那幢建筑学院大楼,看望门口那颗枯树。急速吹过来的穿堂风不容人多做停留。
    她裹紧了围巾,把重重的作品合集都通通丢在了背后的书包里。
    双手抄在兜里,沿着校园的小路慢慢地走着。来都来了,不管结果如何,总要不虚此行。
    那一条路上洒满了红棕的枯叶。明明已经是初春,却还有那么多香樟树后知后觉地进行着新陈代谢。她听见咯吱咯吱的叶子碎成渣子,北风一阵,聚成一团,或者落在泥土里消散。
    冬青也后知后觉地琢磨刚刚自己的表现。
    坐在右边的那位说老师由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反倒是另外两个老师问的问题多。问题不出其右,大多是对考研中快题设计的考量与设计思路的细化。冬青早有准备,应对如流。
    后来的问题变得逐渐灵活,甚至还有老师问她在大学学习建筑学的历程以及对自己原校的认知。
    冬青说:“那是让一个对建筑学一窍不通的我慢慢产生概念,逐渐进行熏陶,并且指引我的地方,我的老师们都很优秀,同学们也都在努力地学习。”
    多的冬青不愿意再多谈。她知道言多必失,况且母校的建筑学名不见经传,确实真的不值得一提。
    但这位老师丝毫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反而有些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平时,你觉得你们的学习模式相比较老八校,还有新四军,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值得改进的地方?”
    冬青自问,老师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但学校的不重视以及专业的遇冷、师资太少之类的因素太多,“资源决定模式,只能说我的本科院校在她应该有的资源上,已经做到了最好了,我相信以后她会慢慢发展,变得更好。”
    但要知道,一所省属高校发展这样的专业真的不容易,况且还有那么多老牌院校压制,在资金建设上还有那么多的教育部直属高校盖过一头,谋求发展是真的不容易。
    “冬青。”
    “啊……”她蓦然回首。
    “今天来q大做本科生招聘的工作。”陈嘉树说,“那天问你是不是要来面试……看来我猜的没错,你真的来q大复试。”
    冬青缕了一下头发:“啊……是啊,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了,好巧。”
    陈嘉树今天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领口敞开,依稀能够看到里面的是白衬衫和西装外套。她大概可以猜得到他刚刚从宣讲的现场出来,外套还没有拉好拉链的样子有些局促,但把目光挪到他的脸上,看到的却是坦然。
    冬青太惊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真的好巧啊……”
    “面试结束了,你打算回去了吗?”陈嘉树见她不是往面试地点的路走。
    “没呢,想在q大逛一下。”冬青摇头。
    “一起逛逛?”
    “你们团队不急着回去吗?”
    “不急,现在是中午休息的时间。”
    说到中午,冬青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饿了,早上为了赶地铁,她只吃了一个包子。
    好,逛就逛吧。
    气氛有些尴尬。
    两个人像八百年没联系过的人,今年过年打过仅有的几次交道,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似乎只试用于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面试感觉怎么样啊?”
    “我觉得……还好。”事实上,冬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妙了。
    陈嘉树虽然不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显然比冬青对这里熟悉很多。见冬青没有多说,他也不再多问了,于是带着她在校园几个知名的人文景点逛逛。
    他问:“要拍照吗?”
    “可以啊。”冬青这才想起自己新买的单反正放在自己的背包之中。
    “我帮你拍吧。”陈嘉树过去接相机。
    冬青踌躇了一下,她还以为是拍校园的景观呢,她愣是呆住了半秒,才道出一声“谢谢”。
    她呆住的时候一双大眼睛里水光都凝住了一样,陈嘉树纳罕,女孩子不都是喜欢拍照的吗?况且他大学时期也选修过人像摄影技术与技巧,还拿了4.0的绩点。
    冬青给他讲清楚了这一款相机里的操作和按钮。
    “好的,清楚了。”
    前面是操场与脱光树叶的一行法国梧桐大道,初春料峭与冬天剩余不散的寒冷盘桓在上空,灰色的飞鸟穿梭在树枝之间寻找归巢的路径。
    “不如去那里。”
    冬青还陷入一丝丝的局促之中:若说让她摆姿势拍照,应该是最难不过了。
    “嗯……好的。”冬青一路小跑着往那边过去。
    陈嘉树大概估计好拍照的距离,停驻在了小径一角寻找视点。镜头里人来人往。
    “这里可以吗?”冬青放大的声音,向不远处的那个人喊着。
    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她一路小跑的缘故,脸颊居然有些泛红。
    陈嘉树打手势让她向左边靠一点。
    冬青吞了吞口水。
    她偏过头调整位置的时候,恰巧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个男生也正在为他的女友拍着照片。
    陈嘉树已经调好到了粗焦。
    “好了吗?”
    咔嚓。
    女孩恰巧回过头来,阳光将她的脸粉饰得一半明亮一半灰暗。
    陈嘉树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4.0的选修课没有白学。他眯着眼睛看着相片,嘴唇慢慢扯起来了一丝笑意。
    冬青已然向他跑过来:“好了吗?”
    她踮起脚尖来,试图窥视那一片小小的屏幕,无意间一个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两颗心同时漏了半拍。
    她距离他这么近地看他的瞳仁还在十年之前,坐在他的旁边,陈旧的桌椅,呼呼作响的悬挂风扇,在初中一个喧嚣的夏天。
    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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