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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记忆渐渐风化的初中时代,陈嘉树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留意过冬青的。
    在严厉死板的数学老师看来,这个矮小内向又有点隽秀的小姑娘在数学学习上简直是一塌糊涂。
    初二的一回课堂小测验,数学老师发下了单页的专题测试题,限时一节课,写完就交,然后去领下一张专题练习。
    冬青虽然在数学物理上薄弱了一些,但总体成绩还算不错,又深得班主任语文老师的喜欢,故而当了他们一个四人小组的组长。
    冬青去交作业的时候,顺便帮组员交了过去。教室安静一片,同学们都在认认真真地继续做题。冬青也是。
    未几,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数学老师把冬青喊了上去,把小组好几个人的作业摊在一起,拍桌子:“别人都得1,你们三个的1/2怎么得出来的?”
    冬青心里当时应该极慌,她本来畏惧数学,数学老师又用这样咄咄逼人语气,她慌了神。
    要问陈嘉树何以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数学老师拍的粉笔灰飞到了他的桌子上。
    他打了个喷嚏,扫动桌子上的灰,便从题海里分了神。
    他坐在第一排,仰头时正好看到少女微微发红的脸蛋,窘迫而羞赧,似乎是在回想和懊恼自己做错了哪一步。
    但在数学老师看来,是她这个组长做出了个错误答案,任由自己的组员抄作业。
    数学老师直接敲了敲她的脑门:“做个错的还给别人抄?下去重做。”
    冬青当时被老师突如其来的敲脑袋吓了一跳,眼眶便有些红了,可她强忍着,拿着题目便到下面去重做了。
    再后来到了几何体题目的多重混合练习的时期。
    好巧不巧,班主任为了冬青的数学成绩,便安排了她坐在自己身边。
    冬青并不是像远远看过去那样内向羞憨,与之相反她还有些小调皮,她只有上课的时候是安安静静下来听讲学习的,到了课下也同许多同学一样聊电视剧、偶像,尤其是那时候韩国很火的一个组合……叫什么来着,exo还是bigbang,他记不清楚了。
    活泼归活泼,但临近中考的重要时刻,她也沉下来了许多,勤奋做学问,不时还会向他请教。
    那时候的陈嘉树大概有些自视甚高,起初对班主任的安排有些不满,觉得她跟自己请教有些耽误自己刷题的时间。
    出于礼貌,他没有回绝,自认还算耐心地替她讲了两题,慢慢地,她自己也似上了道,对数学开了一些窍,有时候也能举一反三了。除此之外陈嘉树还发现她的思路常常和别人不太一样。
    某次他给她讲一道相似三角形的证明题,她给他讲了一遍自己的思路。
    陈嘉树当时没有理清楚,时间紧迫,便给她讲了自己的简单思路,后来有空,他用冬青的思路再证明了一次,结果是对的,只是思路有些偏门,不那么常用。
    陈嘉树未曾多想,一直到某次题目讲解,数学老师发难似的喊她起来解答,才让他一脸惊艳。
    数学老师把图形画在黑板上。这是那次专题练习里的最后一道题,教室里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被抽中。
    陈嘉树早已胸有成竹。
    “冬青,你做了吗。”
    身边的少女慢慢从座位上起来,木凳子挪动的声音摩擦着大理石地砖,发出一种抑郁、深沉的叹息。
    陈嘉树没想到数学老师会点冬青的。
    他惊诧地抬起头,见身边的女孩已经站了起来,缓缓道:“做了。”
    这类题之前老师没有讲过,她也没有问过他这种类型的题目。
    “把你的思路给大家讲一下。”
    少女缓缓拿起自己的单页试卷,理清思路,开始作答:“证明a,b,c,d在同一圆上,即证明它们到圆心距离相等。先连接bd,取bd中点o,连接ao,bo,下面证明角dab,角bcd为直角,利用"直角三角形斜边中线为斜边1/2"即刻;证明两个垂直则利用……”
    她的语气不急不躁,但听得出微微的颤抖——显然她还是有些紧张的。人们的惯性思维常常会影响情绪和发挥,就如冬青,当时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一个数学成绩不怎么样的人可以把这一道题解答出来。
    “对,就是这个思路,你坐下吧。”数学老师捏着粉笔,有些许灰从她的手指尖落下来。
    教室静谧无声,而那个女孩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坐下,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还显露几分释然与自得。
    陈嘉树从前只觉得她是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偏科,竖着简单的马尾,听着流行热榜的歌,眯着眼睛和朋友笑闹,有时候会犯小马虎,会偷懒,同时也为着即将到来的升学考试默默努力着。
    冬青坐下了来。此时有几缕蓬松的发丝落了下来,午后的阳光足够温暖,暖得像日本纯爱电影里的滤镜柔光。
    她下意识地去拢头发。发丝别到耳后时,她朝自己的左侧一偏,陈嘉树的目光还未左右。
    眼神相接,如兵刃互相致意。
    后来陈嘉树在读科学刊物的时候在尾页的趣闻里看到:人们处于非亲密关系时的眼神交流只有0 .5秒,当双方存在隐晦情感时,眼神交流的时间往往会在1.5秒时停止。
    陈嘉树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些尘封已久的画面。
    萧瑟的风,吹落苟延残喘的叶子。远处的常绿针叶还挺拔着,只不过稍稍摇了摇身子。
    “你拍的真好!”冬青道。
    陈嘉树反应过来:“谢谢,没有辜负期待就行。”
    二人刚刚的一个对视,突然让氛围变得有些暧昧。一对阔别多年的同学,甚至都不能谈得上是朋友,他们匆匆错过的那么多年的相对无言,只是擦肩,大概就是他们现在无话可说的根源。
    “咕咕——”
    冬青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陈嘉树:“你还没吃午饭?”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陈嘉树:“瞧我,只是说带你逛逛,居然忘记问你有没有吃过了。”
    他主动要求带冬青去吃午饭,并且提到了说北门口有一家灌汤包,面皮细薄,肉质新鲜,灌汤鲜美。
    “那好啊,恭敬不如从命。”冬青笑笑。
    好在北门距此不远,他们一路上闲聊几句,并不算尴尬。大约五六分钟的路程,他们走到校门,年前是一条双向三道的马路。
    东侧立交桥正在施工,经过马路只能乖乖地等一个长绿灯了。
    眼见路灯从红变绿,二人默契一起往前走。
    “小心!”
    走到双向车道中间时,陈嘉树观望路况时,正巧余光看到侧后方有一辆莽莽撞撞的外卖电驴冲过来。
    冬青刚刚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攥住了手腕。
    微微有些力道的拉扯,冬青向右边靠了好几步。
    电驴已经窜到马路对面去了,有惊无险。
    冬青抬头:“……谢谢。”
    陈嘉树把她手腕松开,风轻云淡:“应该的。”
    这家灌汤包不是常见的那种冠以老字号、中华名小吃的“xx灌汤包”,相反店面简单,进来之后装潢朴素,环境也算得上卫生。
    陈嘉树走在后面,顺手关上推拉门。店面内食物的气息浓郁喷香,和温暖的暖气都被死死地锁在这十几平米的小店里。
    已经过了吃饭高峰期,然而店里用餐的人自然不少。冬青和陈嘉树落座在靠近收银台的位置,恰好点餐方便。
    陈嘉树大学就在北京读,q大的高中同学也不少,读书时代来这边寻觅美食和朋友聚餐的日子也不少,今天前来显然是轻车熟路。
    “冬青,你看你吃哪种啊?”
    陈嘉树给她递菜单。
    冬青不挑剔:“都可以。”
    她扫了一眼价钱,心里还是有点打鼓肉疼的。在北京毕竟是一线城市,日常饮食的花销不比她在江城,她来北京的这几日处处节约。
    陈嘉树对老板娘说:“半屉牛肉,半屉蟹黄。再来两碗皮蛋瘦肉粥。”
    他又转过来对她:“吃驴肉火烧吗?”
    “啊?”冬青意欲摇头。
    他却说:“这家驴肉火烧是一绝,尝尝吧。汤包里水多,光吃灌汤包吃不饱的。”
    “老板娘,再来一份驴肉火烧。”
    点完餐,冬青坐下来玩手机。墙边就是暖气片,冬青把背往那边靠,身上的暖气都尽数被驱。
    陈嘉树见状:“北方空气干,就这点好了,冬天在室内暖和。”
    冬青:“是啊,今年过年在家的时候,下那么大雪,在家冻得直打哆嗦,开空调吧,还费电,上火……”
    正说着,老板娘把他们的粥盛了过来,紧接着上了那一笼灌汤包。
    竹木编制的笼屉上冒着腾腾暖雾,当它落在桌子上时,冬青感觉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激活了。
    灌汤□□薄得晶莹剔透,竟像一层包着糖葫芦的糖纸,里面的汤馅借着惯性还在晃动着流动着。
    笼子里一共静静地躺着四只汤包,每个大概半掌大小,汤色透着包子皮可以看见,两只与另外两只是不同的。
    陈嘉树去消毒柜给她取来餐碟:“喏。”
    “谢啦!”冬青去接,抬眼见一个俊逸斯文的脸,它眼镜却像被粉刷了一层奶油。
    “……噗嗤哈哈哈,你眼镜起雾了。”对不起,她一时间没忍住。
    眼前是白花花一片,凝结的水雾一层一层,汤包的水汽扑上来,擦都来不及擦。
    陈嘉树有一点点黑线:他当然知道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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