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树大五学期已经结束。
这个暑假他仍在刘老师的实验室做研究,不出意外,下个学期他也就正式成为刘老师的门生了。
今天是寻常的一个周五。
实验室里只有严柏和陈嘉树两人,他们静静地坐在桌前是不是调试仪器,时不时记录数据,室内开着空调,凉风正在他们身后嗖嗖地吹过来。
“请问,老刘在吗?”突然门咯吱一声来了,门口冒出一个尖尖头,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严柏回过头,一看是导师的女儿刘子念。他眼神一亮,莞尔一笑:“师妹。”
刘子念并没有承袭父业学习医学相关的专业,她现在是本校经管大三的学生,时不时回来医学实验室找导师。
刘子念见是熟悉的严柏师哥,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陈嘉树回过头去,既然是师兄认识的,他也就礼貌地笑了笑。
一个丰姿绰约背影转过来,刘子念没想到他的正脸也是如此令人惊艳。
严柏回答她:“今天上午老师去学院开会了,是我和嘉树在这。”
刘子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英俊隽秀的男生,随便应了一声。
严柏反应过来,又笑了笑:“哦,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临床大五的,陈嘉树,今年下半年应该也会跟着刘老师一起做研究了。”
刘子念坦坦荡荡地伸出手,笑:“你好,我叫刘子念,是老刘的闺女。”
陈嘉树与她握手:“你好。”
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于是,陈嘉树继续回过头监控实验数据,严柏则招呼着刘子念,他们俩移步到实验室外面。
“严师兄,那个陈嘉树,他什么时候来实验室的呀?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他?”刘子念漫不经心地问。
严柏对漂亮的师妹没有抵抗力,他笑着,知无不答:“哦,他啊,这个学期时不时就来,周末经常在。只不过你来的时候没有遇到罢了。”
“师兄,他是哪里人?不是北京的吧。”刘子念打听起他的身份背景。
严柏如实告知,末了,颇有些吃味地开玩笑:“师妹,你这是来找导师吗?分明是来找对象吧?我可提醒你一句啊,他有女朋友了。”
“哦,”刘子念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您想多了,我就是来跟我爸说一声,今天晚上去姥爷家吃饭。”
……
严柏在外面和刘子念聊了十分钟才回来。
陈嘉树笑:“师兄,小师妹再漂亮可爱,你也不能这么久才回来,数据我一个人要记不下去了。”
严柏尴尬地笑了笑。
他的本科是211,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top2,已经是感恩戴德。毕竟在学校小社会,研究生不比本科,除了真正的学术科研之外,跑个腿打个杂,还要和老师甚至是老师的家属搞好关系。
刘老师极其宠溺他的女儿,这是实验室众所周知的事情。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给小师妹留下好印象。
陈嘉树此人则不同,他虽非大富大贵的商贾权贵家庭出身,但也仿佛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在学业上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坎坷困难,这种事情,他不甚了了也正常。
严柏立刻坐了下来,继续勤奋地投入到实验里面去,冷不丁地他提醒了一声:“陈师弟啊,你要小心了。”
……
晚上□□点钟,今天刘老师家宴,也给严柏陈嘉树师兄弟放了假,他们也锁了实验室大门,背上书本准备回家了。
校门口,月朗星稀,惬意的假期里也有不少没有回家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疏解一日之中的忙碌。
陈嘉树看了看手表时间,对同行的师兄说道:“严师兄,你先走吧。我在这儿等会人。”
严柏灵光一闪,笑了笑:“等女朋友?呦,真是隔壁的。”
又是一周没怎么见面,提起冬青来,陈嘉树心中也慢慢弥散开一丝很舒服的感觉。
这个周末冬青即将轮休,虽然她所在的事务所离学校不近,但为了早一点见面,冬青说她赶地铁过来,然后相约一起回家。
陈嘉树沉吟了片刻,笑:“是女朋友,不过不是隔壁的,她已经在工作了。”
严柏看得出他对这个女朋友很是上心,依照平时对陈嘉树的了解,他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舒心的笑容。
“好好,那我不打扰了。”严柏挥手作别。
这时候冬青已经过了马路,她一眼就看到了陈嘉树,他在人群中总是那么鹤立鸡群,仿佛一直有一盏追灯柔柔地打在他身上。
冬青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家柯,等久了。”
她跑过来一时刹不住车,陈嘉树扶了扶她的肩膀:“不久,我也刚出来。”
严柏尴尬地站在二人,只恨自己走得不够快才被狠狠地塞了一口狗粮。
冬青这才发现,与陈嘉树同行的一个背着北极狐头戴棒球帽的圆脸男人。
“这位是?”
陈嘉树:“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哥,严柏;冬青,我女朋友。”
严柏热情道:“哈,没想到我是第一个遇见陈嘉树传说中女朋友的人,师妹,幸会幸会。”既然他担当了一声适合,索性对冬青也师兄妹相称。
冬青愣了一下:“怎么还传说中?”她抬头看了一眼陈嘉树,一脸疑惑。
“害,陈嘉树之前追求者太多,大四的时候就编了一个女朋友,结果一两个学期都没见到人,后来他不小心告诉了室友这是假的,室友大嘴巴说出去了,——无中生友陈嘉树,也算是医学院一个笑谈。”
冬青噗嗤笑出声来,低头笑了好久:“还有这回事儿?”
陈嘉树无辜:“无奈之举,我也只是深受其扰。”
三人在门口寒暄一阵。作为第一个遇见陈嘉树的新女友的严柏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不动声色地问出了很多她的信息。
比如,同乡,老同学,再比如本科在江城,现在在北京做建筑设计相关工作。
严柏好奇心:“你本科是江城大学的吗?”
“咳,”陈嘉树脸色微微变了,他打断,“时间不早了,师兄。”
几轮聊天以后,陈嘉树已经感觉到了这位师兄并不算多友好。
冬青轻轻扯了一下陈嘉树的衣边,对严柏坦然道:“我不是,双非毕业而已。”
他直直戳到了冬青的痛处。
她多年来最在意、最意难平的就是割裂和距离,她和陈嘉树在旁人看来,是那么不登对。
可是那又怎么样?现在她还不是和陈嘉树在一起。
严柏没想到冬青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一点也不遮遮掩掩。看得出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学历区分人的层次,并不一直是金科玉律。既然这个女生能和陈嘉树在一起,必然有她过人之处。
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一丝粗鄙:“……是我问多了,不好意思啊。天是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他挠了挠头,尴尬离场。
冬青和陈嘉树在原地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与他道了句“再见”。
经过刚刚那一段气氛诡异的聊天,陈嘉树和冬青演着人行道走了许久都没有讲话。
路灯透过茂密的行道树洒落一地明暗交替的黄金,冬青一步踩在亮亮的树缝上,一步又跳到下一个。
陈嘉树在后面观察了她良久,心中亦如怀着一只闷鼓。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像寻常一样讲话,“跳来跳去的。”
冬青慢下步子,回过头来:“你还记得高一圣诞节前后那场大雪吗?”
陈嘉树几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回来,他若无其事地扣住了她的五指,冬青心里那根弦动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心中温热。
他说:“记得。”
高中入学刚刚好三四个月,在初中成绩不错的孩子们备受高中知识梯度的打击,但也不得不去适应这个新的环境。
这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将他们短暂得从苦海里拯救出来,年级主任也深谙他们的心思,让他们去闹,去狂欢。
雪白的操场变成了一片游乐海洋。
“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操场欢呼雀跃,打雪仗,滑雪之类的。”
在日渐回暖的气候之下,x市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大家都非常兴奋。
冬青努了努嘴,欲言又止:“……你还记得别的吗?”
“……记得,记得你和张芝宜撞在了一起。”
“那你怎么不记得,你把她扶起来,转身就走了?”冬青语气有点急,心里忽然泛起酸意。
那年是她第一次感到,她彻彻底底与陈嘉树割裂了,她失去了暗暗埋藏在心里的他。
“我没有去扶张芝宜。”他搜刮着那段凌乱散落的回忆,“我想看看,那个跌倒女孩子,是不是你……”
她心中大震。
这段尘封的记忆难道被她曲解?而陈嘉树真正想搀扶的人……是她?
“……那,张芝宜怎么?”冬青心里直打鼓。
陈嘉树道:“是她一把抓住了我……从那以后,下雪打雪仗,我都没再去过操场,就是害怕会招惹到更多的女生。”
冬青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得知当年在雪地里,陈嘉树前来探看是因为她,这应该欣喜吗?但是最后张芝宜还是成为了他的第一任女朋友,两人一起北上读书。
冬青有些赌气,意味深长道:“难怪害怕……一不小心,就招惹出了初恋,同考名校,双宿双飞。”
陈嘉树哑然。
冬青说的没错,他和张芝宜在来到北京之后曾经有过一段短暂而并不愉快的恋情。不过,过多的解释,更加显得欲盖弥彰。
“但是现在,只有你。”陈嘉树停下脚步,对上了她的眼睛。
冬青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吧嗒一声,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别哭呀。”陈嘉树一下子慌了神,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按掉她眼角的泪水,他向来不太会安慰人的。
她吸了吸鼻子:“其实,我特别害怕配不上你。”
她没有张芝宜高挑,没有那么优越的家境,也不能像她一样考追随陈嘉树考取名校,她不懂他们优等生之间的对话和梗,或许两个人交流起来都会费劲。
怪只怪她过于普通,却暗暗喜欢不平凡的他。
这么多年,让她望而却步的暗恋,追根溯源就是她怕不配,惊扰了这份感情;而今陈嘉树已经在她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但心里那一根刺依然深深根植。
冬青本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落泪的,但是,凡想到多年种种,她的眼泪珠子就像就练成了线一样向外溢。
陈嘉树定定地看着他:“冬青,你不该这么想。”
路边人来人往着,但他顾不得这些,一把将她圈到了怀抱里。
她落泪,陈嘉树的心也被她所牵动而难过。不光因此,还因为她的倾吐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有类似的心理活动。
他也曾欲言又止,害怕自己枯燥而单调,最后也只好匆匆放过这段年少时的隐秘。
这一刻他恍惚之间意识到,他或许很早就喜欢冬青了,很早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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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看小说的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在回忆里有一个陈嘉树。
有多少暗恋辛酸泪流,有多少表白胎死腹中,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