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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在嘀咕。这气氛真不太对啊!他爹肯定巴不上这样的贵族,那为什么奥尔良公爵点名要见他爹?说是偶然的话,未免也太偶然了吧?而说是必然……拉菲特没这么闲才对啊!
    夏尔有个优点是从不自作多情,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维克托已经少见地对他产生了兴趣。
    “你就是纪尧姆的儿子?”公爵问。他说话时一般不喜欢边上有人旁听,但今天比较例外,因为他想看看夏尔到底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是的,我叫夏尔。”夏尔踌躇了一下,选了个最中规中矩的回答。因为如果只有奥尔良公爵也就罢了,旁边还有百八十双眼睛盯着,他自然是越规矩越好。“家父近日去了东部的香槟酒产区,考虑到天气,三天以后才能回来。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这话说得清楚沉稳,又旁敲侧击地点出了葡萄酒这个要点,公爵微微眯眼。纪尧姆肯定知道葡萄酒特供商这回事,在这节骨眼上还跑到了外地,可想而知态度如何。“听说最近的葡萄酒才是好价,”他意有所指地说,“香槟销量可不太高。”
    周围一圈人都莫名其妙。难道公爵阁下找纪尧姆,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但夏尔听出来了那底下隐藏的一丝不满,不由得暗道这公爵真难打交道。以葛朗台家的关系网,几乎没有机会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而公爵被人环绕习惯了,知道纪尧姆竟然直接放弃,很有意见。
    和公爵争论显然有弊无害,夏尔迅速地把自家库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道:“我们在巴黎仓库还有不少没开封的橡木桶,都装满了葡萄酒。再过两三个月,葡萄成熟以后,勃艮第还有源源不断的新酒。现在的葡萄酒是好价,但进太多的话,到时候就……”他停顿了一下,适时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说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话。”
    阿尔丰斯挤在人群里,闻言差点没冲上去摇晃夏尔:什么叫无关紧要啊!为了自家的利益,赶紧继续说下去!
    但事情当然不能照他那么想。对于奥尔良公爵来说,葛朗台家的生意岂不就是无关紧要吗?
    公爵现在终于知道,维克托说的“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这种年纪清楚地知道家里的生意已经很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夏尔很聪明地推销自己,而且知道尺度;倒回来还为此道歉,立场完全站在了他这边。对夏尔来说,事情能成当然更好;不能成的话,他也挑不出夏尔的错处。
    “你的意思是,”公爵微微扬起下巴,“到时卖不出去,葛朗台家就要破产?”
    这话说得直接,不少人在倒吸冷气,但夏尔并没有显得被触怒。相反地,他直接承认了:“我想,仓库里有一大堆装满酒的橡木桶,对任何一个葡萄酒批发商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果卖出去呢?”公爵又问。
    “那正是我们所热切期望的。”夏尔实话实说。
    公爵盯着他好几秒,突然间笑了。“你今年几岁?”
    这话题转得太突兀,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回过神。前一秒不还火药四溅吗?后一秒就变成拉家常了?
    “承蒙您慷慨垂问。再有一个月,就是我二十一岁生日。”夏尔用惯常的语速回答,但心里也没摸清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对方今天还真是冲他来的。
    “如果有人要送你一份很大的生日礼物,你敢收吗?”公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达到了似笑非笑的极致。加上他有很深的法令纹,外人看着简直不寒而栗。
    夏尔毫不闪躲地迎上了他的视线,抿唇一笑:“我一直乐于接受各种挑战。”
    公爵阁下终于点了头。他抬起一只手,周围的人立刻识相地退走,给他们俩留下一个空旷的圆圈。“你猜得出来,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夏尔回答。“我唯一知道的是,在那之前,我会亲自给您送上请帖,恳请您大驾光临。”
    “好,非常好!”公爵笑了。
    不一会儿,这件事就在舞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没有人听懂那些你来我往的哑谜,但有一点很明显:公爵不知道看中了夏尔的哪一方面,有可能把葡萄酒特供商这样的肥缺交给葛朗台家。
    这对有些人来说是惊讶,对有些人来说是噩耗。但无论是哪个,他们都想从夏尔身上套出更多的内情。只是等到那时候,夏尔早就和纽沁根先生说过,提前从宴会厅离开了。
    阿尔丰斯自然也跟着他走。一出大门,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没什么事情吧?你们后面的话,我根本一点也不明白!公爵阁下的语气实在……”太吓人了有没有!
    夏尔在心里摇了摇头。阿尔丰斯肯定不知道,面试环节里有时候会有危机处理、甚至人身攻击这样的内容。如果对方说葛朗台家要破产时他被激怒,什么事情都玩完了。“你也说了,公爵阁下。以他的地位,根本没必要和我们过不去,那样显得太掉价了。”
    “说的也是……”阿尔丰斯刚还有点生气,现在一听恍然大悟。“所以他只是吓唬你?”
    “我想他大概听了某些传言,这才对我有兴趣。”夏尔回答,觉得这事八成和拉菲特有关系。公爵也实在难缠,而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公爵更喜欢直接诚实的人,他赌对了。
    “那他后来问你生日……”阿尔丰斯还想再问,但突然明白了。“他要把这件事交给你做!但你还没成年,所以……”
    “所以是生日礼物。我们最好做点准备,要不然有可能会变成惊吓。”夏尔说。虽然这件事的概率不太高——奥尔良公爵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但他可不能给合作对象兼将来的国王陛下留下糟糕的印象。
    “所以这么早走?”阿尔丰斯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他毫无进展的生意。“你就好了,不过我回去的时候就要小心点。”他这话纯属自我调侃,因为他爹雅克本来也没抱多大期望。如果他们家也经营葡萄酒的话,倒可以和夏尔合作,但他们家摆弄的是军火生意,八竿子打不着啊!
    夏尔看他蔫蔫的样子,不由出声提醒。“你忘了,还有一次机会。”
    “什么?”阿尔丰斯立刻打起了精神。
    夏尔看着左右无人,就把他和公爵的最后一段对话告诉给阿尔丰斯。“你不会把这种话到处乱说的,对吧?也会给我带礼物的,对吧?”虽说纪尧姆肯定会邀请很多人,但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公爵阁下会答应邀请的。如果阿尔丰斯早做准备,肯定会 比别人更有优势。
    阿尔丰斯喜上眉梢,拼命点头。“那是当然!夏尔,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闭嘴!”夏尔再一次没好气了。“别说得好像我对你有兴趣似的。”
    不过阿尔丰斯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把这责怪听到耳朵里去。
    至于这头,舞会上所有人的心思都被吸引走了暂且不说,奥尔良公爵自己也提前退场了。等他回到自己的公馆,就吩咐侍从把自家大儿子叫来。
    斐迪南·腓力,今年十八岁,正好处在一个适合进入社交圈子的年纪。他的样貌几乎是路易·腓力年轻时候的翻版,眉宇间有些许阴沉——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童年跟着父母在美洲和英格兰流亡的话,也开朗不到哪里去。而且,别看他才十八,作为长子,他已经继承了夏尔特尔公爵的称号,走出去只有被别人跪舔的份儿,所以更加寡言。
    奥尔良公爵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情如何,所以看到斐迪南和以往一样的面无表情时没什么特别反应。他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最后交代道:“葡萄酒这块儿就交给你了。到时候夏尔送请帖过来,你接待他,告诉他这就是我的意思。”
    斐迪南点头。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交易,让他做也无可厚非。是谁都没关系,反正是别人需要和他套近乎,而不是他需要和别人套近乎。但他唯一关心的是,“您的意思是,这个夏尔还未成年?”不是他鄙视夏尔,实在是,以他爹的个性,为什么会相信这样的年轻小伙子?
    公爵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看中的当然不是他的年纪。”他微微敲着桌子,“我看中的是个做事的人。如果夏尔这次能把事情做好,那他就留给你了。”
    斐迪南明白了。夏尔说起来是年轻,但如果留着帮他做事,年纪却是正好。现在开始培养,等他成年之后就有可靠的左右手。“是的,父亲。”他告辞退下,对传闻中的夏尔总算产生了一点兴趣。
    ☆、第 8 章
    接下来的两天,夏尔闭门谢客,只派人出去打探了点消息。
    舞会这样的场所通常都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消息,这次在纽沁根公馆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得上大的级别。但他和奥尔良公爵的对话隐晦含蓄,加之还没有正式拍板,所以众人也就私底下传传。利益相关的其他人当然急,可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然后是关于军队特供商的细节。虽说谁都知道这是个肥差,但夏尔之前根本没听说,自然也要补充点细节知识。
    这事已经暗中宣扬开来,消息也不难打听。但夏尔发现,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以现在葛朗台家的实力,要一口吞下这口肥肉竟然还有点难。把家中所有能用上的资金都押上,恐怕也满足不了军队的供给。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因为得到消息,纪尧姆提前一天从东部回来了。问题在于,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忧虑重重。“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夏尔对此不太意外。纪尧姆一贯小心谨慎,要不也不能在飘摇的巴黎商界维持他一贯的地位。现在,就连他都知道葛朗台家的实力不够,纪尧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脑袋里想着这些,嘴上却没有闲着,一五一十地把舞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纪尧姆在自家书房的实木地板上转了半个圈,眉头锁得比刚才还紧。“公爵阁下主动找的你?”他是小心,但同时也很精明。虽说奥尔良公爵那时候开口说的是他的名字,但从事情发展来看,无疑是冲着他宝贝儿子来的。“怎么会这样?”
    “虽然我并不想胡乱猜测,但我恐怕只有一个原因。”夏尔冷静地回答。
    纪尧姆猛地一顿,看向儿子俊秀的脸蛋,半晌点了下头。虽然他也想不出,拉菲特到底和公爵说了什么,但无疑只可能是拉菲特。
    两人明白彼此心照不宣,都没说出口。纪尧姆又想了想这整件事,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不怪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答应根本不行。”
    夏尔同意。公爵那时候语气咄咄逼人,他要是低了头,以后就很难不被人指指点点。面子还是其次,重点在于,如果他不敢答应,还会给人留下一种软弱可欺的印象,怎么也扶不上墙的那种。
    这是机遇没错,但同时也有把自己噎死的可能。
    纪尧姆又想叹气,但这次他忍住了。他把一直抓着的手杖靠到桌边,自己坐了下去,同时示意夏尔坐在他身边。“这件事,我半个月前就知道了。那时候我衡量了一下利弊,一是没门路,二是实力不足,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你那时刚刚静心下来学习不久,我也就没告诉你。”
    夏尔点头,他看得出纪尧姆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
    “咱们家每年能经手多少葡萄酒,你现在应该也有个大致的数量印象。”纪尧姆继续道,“勃艮第是大头,收个三千来桶。还有些顶尖的好货,从波尔多地区入手。这些,再加上香槟的进量,每年收五千桶也就差不多了。”
    “因为您良好的信誉,所以今年我们能多买些,差不多可以到六千。”夏尔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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