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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倾!你等等!”苏纪从聂慎行的办公室里追出来喊道。
    余生用力拉了聂倾一把,迫使他停下脚步。
    “现在是发脾气的时候吗?”苏纪跑过来挡在聂倾面前,“棘手的问题一个都没解决,凭你自己也根本解决不了。你还没听明白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畴!既然聂局已经提出由他接手,你至少应该先听他把话说完吧!”
    “我——”
    “你先别插嘴,听我说完!”苏纪这时忽然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黄队其实是聂局的人,从上次你受伤开始,他就一直派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以防万一。就在前几天,他的人发现还有另外一波人也在盯着我,就留了心。今天西泽在洪嘉嘉那里的时候,黄队的人发现那伙人状态跟平时不太一样,怕出意外,就抢先让人去家里找我,以案子为由把我直接带回局里。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现在人在哪儿还真不好说。”
    “看来,估计是因为苏纪那头出了状况,叔叔才紧急让人把我也带过来。”余生说着拍了拍聂倾的肩膀,“阿倾,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在想什么我也清楚。但是苏纪说得对,现在不是发泄个人情绪的好时机,你心里的想法,等事情都结束之后,再跟叔叔好好谈一次。父子之间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见聂倾依旧不吭声,苏纪便也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地说:“你成熟一点,你现在不是作为聂局的儿子,而是作为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三行动小组的组长站在这里。如果你是因为案子的事情顶撞上级,我可以理解并且支持你。但如果你仅仅是想抒发一个儿子对父亲的不满,那你还是尽快转换下角色比较好。西泽现在被困在洪嘉嘉那儿,情况是好是坏都不知道,他们又知道我窃听了那通电话的内容,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我们也不清楚。在这种时候,你能做的事情难道就只有摔门而出吗?”
    “苏纪,这么说有点过了。”余生还是护短的,听苏纪的话觉得刺耳,便下意识站在聂倾身前。
    “我相信他不是我所说的这种人。”苏纪看了眼余生,“所以,现在跟我回去找聂局,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好吗?”
    “阿倾?”余生转过身拽了拽聂倾的衣角,“要不,听苏纪的?”
    聂倾沉默两秒,终于点了点头。
    三个人又一起回到局长办公室,聂慎行还坐在原先的座位上没动,仿佛料到他们一定会回来,就坐在那里等着。
    “冷静下来了吗?”聂慎行看着聂倾问。
    聂倾没说话,余生替他回答道:“叔叔,他刚才态度不好,已经反省过了。您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聂慎行顿了顿,“事实上,确实是我很多事情做得不到位,考虑得不够周全,才让你们多受了很多委屈和磨难。阿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对不起有文和梁荷……你心里怨我吗?”
    “叔叔,从我爸妈走后,一直是您和阿姨在照顾我,把我像亲儿子一样对待。你们对我已经很好了,您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我那个时候已经满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我可以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我曾经怀疑过您,也有在暗中调查您,但我心里一直都希望不是您。现在,希望成真,我对您只有感激和敬重,怎么会怨您呢。”余生发自肺腑地说道。
    聂倾默默看了他一眼,再扭头看向聂慎行时,脸上的表情已缓和不少。
    聂慎行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用力眨了几下。“那就好,那就好。”
    余生看不到聂慎行的面部变化,但能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于是有意等了片刻才又说道:“叔叔,我知道您有您的考虑和打算,也明白您不希望我们涉险的良苦用心。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我们每个人都已经牵涉其中了。现在不是我们说想退出,就可以退出。对方也不可能允许我们退出。即便您能找人保护我们几个,但我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们的处境也很危险,我不能放手不管,而您要保护所有人显然是不现实的。”
    “阿生,那你希望我接下来怎么做?”听见聂慎行对待余生无比耐心和开明的态度,聂倾不禁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亲爹一眼。
    “叔叔,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提要求的资本……”余生苦笑着摸了摸眉头,“我确实很难帮上忙,还有可能成为你们的累赘。但是,这件案子关系到我妈牺牲的真相,关系到我爸的名誉,我不想成为一个局外人,只能被动地等待调查结果。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做的,用我现在这个身份,还能够提供一些帮助的,我希望您可以毫无顾虑地告诉我。我不怕被利用,做诱饵也没关系!只要能结束这件事,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聂慎行突然起身走到余生旁边重重地拍了下他,“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
    余生微微一愣,聂倾则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阿生,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突破口。只要你没有放弃,还愿意继续深入调查的话,你就是去挖掘这个突破口的最佳人选!”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们就打算让余生做诱饵。可惜后来知道他眼睛的事,你们犹豫了,你们怕他会因为这个原因产生退缩、放弃的念头,所以不敢贸然找他。直到此时此刻,确定了他为了查案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决心,你才愿意把真实的目的说出来。是这样么?”聂倾抬起头,面色如常语调平稳地问。
    聂慎行轻轻蹙眉,似乎觉得聂倾这个反应有些反常,细细打量着他道:“不是一定要让阿生当诱饵,只是目前,的确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聂倾点了点头,“我明白。放心,只要余生自己愿意,又能帮助案子尽快侦破,我会全力配合的。”
    “唔,好啊。”聂慎行面上不露,心里却在犯嘀咕。相比起此时的平静,他还是更习惯聂倾之前有话直说的暴躁回应。
    余生偷偷扯了扯聂倾的衣角,又把头转向聂慎行:“叔叔,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聂慎行坐回到沙发上,盯了余生几秒,开口道:“阿生,你知道陈芳羽和吴燊不和的真正原因吗?”
    “我只知道好像是因为陈芳羽的两个弟弟失踪,这还是西泽告诉我们的。具体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余生回答。
    “既然如此,那现在我就交代给你第一件需要你去做的事。”聂慎行声音微沉,“去查清楚,他们当时翻脸的真正原因。”
    “您的意思,是希望把陈芳羽作为切入点?”
    聂慎行点点头,“李常晟的行事过于谨慎,外人想找出他的把柄太困难了。但是陈芳羽能跟他合作这么久,以他多疑的性格,手里肯定掌握了李常晟参与犯罪的证据。如果我们能从这里撬开一个口子,再想把李常晟从幕后揪到前台,就不难了。”
    “好,我会亲自去见一趟吴燊。”余生说。
    “我陪你一起去。”聂倾这时用力攥住余生的手,力气之大让余生瞬间把拒绝的话给吞了回去。他知道聂倾这是下了决心,再说什么都没用。
    聂慎行叹了口气,他刚才也是想反对的,可是一看到聂倾的表情,他又忍住了。
    这两个孩子之间是什么关系,身为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他心里早就一清二楚。
    先前在家的时候,他们当面还会规规矩矩地假装成好兄弟一样,有所收敛,但自从这次余生回来,聂慎行注意到,即便是在他面前,聂倾也不再避讳自己对余生的感情。
    虽然没有挑明,但聂倾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放佛在向他这个做父亲的表明: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聂慎行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事实上在很多方面,他觉得自己的态度都是比较开放的。因此对于儿子的性取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这件事,他虽然不能说是满心愉悦地接受,但至少也不打算多加干涉。
    只不过……
    聂慎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余生。
    面对外人,他可以毫不迟疑地说,他就把余生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可当面对聂倾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对两个孩子的感情明显是有差距的。
    聂倾是自己真正的骨肉,聂慎行可以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却无法坦然面对他可能与一个瞎子共度下半生的可能性,更不用提余生还有一段不方便见光的加入犯罪集团的经历。
    如果将来一切水落石出,即便可以考虑将功补过、从宽处理的情形,余生也很有可能留下案底,甚至坐牢。
    可是聂倾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不沾染一丝阴霾。
    假如余生不是跟聂倾在一起,聂慎行一定会竭尽所能给他创造最好的条件,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如今,看到这俩人如胶似漆的模样,聂慎行不禁问自己,他们还会分开吗?
    或者换个问法,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分开?
    “叔叔?”
    聂慎行有些走神了,听见余生叫他,这才又反应过来。
    “哦,对了,今天你们来我这里的事,估计那头都已经知道了。不过也不用担心,现在大家几乎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在打明牌,李常晟很清楚我们手里拿不出证据,不能把他怎么样。因此,他既然知道我已经开始插手了,应当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们动手,那样只会给自己找麻烦。总之你们记住,这段时间行事一定要小心,不管做任何事都光明正大去做,别再偷偷摸摸的。不要人家还没想着要主动害你们,你们自己就先给人家创造机会去了。”
    “希望别再发生‘交通意外’。”聂倾这时淡淡说道。
    聂慎行瞥他一眼,“那你就不要往小巷子里去开车。走大路。”
    “是。”聂倾应得很痛快。
    聂慎行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你们俩先出去吧,我还有话要单独跟苏纪说。”
    “如果是跟慕西泽有关,我们不能一起听吗?”聂倾坐着没动。
    “如果苏纪认为有必要让你们知道,他之后自然会告诉你们。现在先出去。”聂慎行的语气稍稍强硬起来。
    苏纪抬头冲聂倾略点了一下,用口型说:放心。
    余生也站起来拉了聂倾一把,“走吧阿倾,听叔叔的。”
    聂倾站起身,又看了眼聂慎行,终是一言不发地牵着余生出去了。
    聂慎行觉得聂倾最后看他那一眼,眼神非常冷,就好像已经洞悉了他内心所有不欲为人知的隐秘想法。
    眼光真毒。聂慎行这样想的时候,竟然还有些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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