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寒汀迟疑了片刻,林绣山已急道:“褚师兄,前头再怎么险,咱们也得追啊。”
褚寒汀倒不十分担心危险。毕竟这么久过去了,那头象蛛还住在那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应该不会狭路相逢。而且如实找到它的旧巢,说不定还能发现些许痕迹,从而推测出它现在的居所。想到这儿, 褚寒汀终于点了头:“好吧,不过得量力而行,而且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回去。”
一切说定,褚寒汀又在谷中做好标识, 四人再次启程。他们怕息风鸟没死透再挣扎着飞到别处,或是被林子里出没的野兽叼走佐餐, 因此走得很急,没多久便来到那条河边。
这条无名的河并不宽,湍急的水流或许会让凡间船夫头痛,可对修士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这条河凶险之处在于里面生了一群凶狠的怪鱼, 它们宛如饿鬼附身,能将落入其中的一切分食而尽,把一头壮牛啃得只剩骨架只消半刻。
要避开鱼群,说难也不难, 脚不沾水便是;可他们偏偏御剑还不利索,要风过无痕谈何容易?
褚寒汀故意落后了几步,拔出佩剑随手往草丛中一丢,又将一直缠在腰间的悬光套在普通剑鞘里——悬光剑虽然脾气古怪,但毕竟是神兵利器,关键时候总靠得住。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林绣山几人正对着河水犯了难。他们先前只顾着冲动,根本没想过怎么渡河。这河源远流长,要绕过去是不可能的,这时褚寒汀解下佩剑,道:“我带你们。”
丁晚岚先迟疑了一下,显然想起他们刚才在山谷中飞到一半便掉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的事,心有余悸得合情合理。褚寒汀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该胆大的时候又要退缩。你们看,这条河不过几丈宽,眨眼便过去了,想摔进去恐怕都来不及。”
褚寒汀这话说得很是实在,而且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听褚寒汀吩咐,一个个将手臂紧紧绑在一处,挤成一列。悬光果然靠得住,褚寒汀才一撒手,它便自己浮在了半空中,让褚寒汀稳稳当当地踏了一脚上去。
等着渡河的几人见状也算松了口气,林绣山在前,抓着褚寒汀的手便也要踩上去。哪知就在这时,悬光忽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林绣山措手不及,险些仰面朝天摔下去。褚寒汀暗自苦笑,早该知道它的脾气,是不肯让陌生人碰的。
不过褚寒汀早有对策。他趁着那几个孩子彼此牢牢系在一处,还未反应过来,牢牢拽住林绣山的手,又猛地催动悬光高高飞起,三人瞬间被成串带上了半空!
他们先是静默了一瞬,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好在这声音只荼毒了褚寒汀片刻。等他们有惊无险地过了河,重新脚踏实地后,一个个立马脸色发白地闭上了嘴,看起来比平时更矜持有风度,仿佛刚才失态的并不是自己。褚寒汀心中暗笑,因为要赶路不能打趣几句,颇有些可惜。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息风鸟坠落的林子。褚寒汀已粗略圈出那鸟坠落的位置,正在林子中央,他们少不得要深入。幸而现在外头依旧艳阳高照,就算到了林深处也远没到群魔乱舞的时候。饶是如此,几人依旧如临大敌,他们各自将避蛇虫的药粉周身洒遍,谭青泉还迷信地特特将辟邪的玉佩挂出来系在腰带上。
一路进了林子都没遇见什么阻碍,很快,他们一行便到了褚寒汀圈定的那片地方,脚步也渐渐放慢了下来——盘根错节的树根大半都长了半人高,一只鸟的尸体那样渺小,要被忽略再容易不过了,他们绝不敢急躁。然而就算如此,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他们还是连跟鸟毛都没看见。
“万一已经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也不是没可能啊。”林绣山一路低着头,被透过枝叶洒下的斑驳光晕晃得头晕眼花。他费力直起腰,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悲观地假设道:“那样的话,咱们可能就永远也找不到它了——只是不知道那块猫眼石会不会让那食客消化不良。”
林绣山眨了眨眼,顺着他的思路一路发散下去:“然后呢?如果咱们找不到息风鸟的尸体,下次来可就要翻野兽的排泄物啦。”
褚寒汀听得面有菜色,漠然吩咐道:“闭嘴。”他心中却想着还是赶紧将那石头找出来,只要能找到它,什么意外他都肯坦然接受。否则若是这几个小子当真要翻排泄物,他是应还是不应?
然而褚寒汀在随意许愿时,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已经进化到了连不说出口的愿望都能一语成箴的地步。不多时,他忽然听见丁晚岚颤抖着声音说道:“咱们今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褚寒汀有些疑惑地循声望去,登时脸色大变——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只只剩下六条腿的象蛛,那象蛛顶着一张苍白的死人脸,额间还嵌了一颗猫眼石。
果然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是个双关!
事已至此,那息风鸟在何处也不甚要紧了。这头象蛛对毓秀山庄的一针一线都异常着紧,嗅着了那猫眼石的气味,便对叼着它的鸟儿痛下杀手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林绣山脸色发白,喃喃道:“那息风鸟,倒是遭了无妄之灾。”
褚寒汀无力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死者已矣,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息风鸟好端端地飞在天上,而且飞得不算低,竟还是被地上的象蛛给捕着了,你肯定不会想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几个孩子都还没想到这一层,听褚寒汀稍稍一提,果然细思恐极。褚寒汀低声道:“今日咱们准备不够,不能恋战;象蛛和石头都在这,左右跑不了,脱身要紧。”
没有人有异议,褚寒汀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既如此,那就听我的。丁师姐,劳烦把你的猫眼石给我。”
丁晚岚不解其意,可还是痛快地将石头取下,交到了褚寒汀手中。
褚寒汀掂了掂手里的石头,道:“成了,我来引开它,你们出了林子往河边走,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在那儿汇合。”
三人听得一怔,谁也没动。
褚寒汀一边觑着蓄势待发的象蛛,心急如焚,漫天胡扯地安慰道:“别担心,逃命的法子我有的是——唔,江潋阳不是悔婚么,他还算有些良心,愧疚不过,便教了我几招;你们若非得留下来,我反倒要顾着你们。”
江潋阳在年少无知的小修士们心中乃是太阳一般遥不可及的存在,一听见他的名字,他们登时安心不少。却不想堂堂天机山掌门,向来只有旁人在他手下逃命的份,于此道恐怕只有误人子弟的份。
褚寒汀将丁晚岚的猫眼石牢牢系在腕子伤,挺剑迎上象蛛,同时口中命令道:“快走!”
庄江空洞的眼果然被那颗猫眼石所吸引,一时间无暇他顾,三人跑得十分顺利。
可褚寒汀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甫一与象蛛交手,便大吃一惊:褚寒汀本以为,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又兼有悬光加持,如虎添翼,对付这畜牲还不绰绰有余?却没想到这短短的几个月里,那象蛛竟也如自己一般,实力大增。
可褚寒汀是因为用幽兰生稳固了经脉、又对眠风心法的修行上有现成的心得,这象蛛却又有什么奇遇呢?
难不成它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么?
不过这会儿褚寒汀来不及多想,因为那象蛛已提起锋锐的前腿,对准他的手臂狠狠劈了下来。褚寒汀却也不肯像原先那样一味闪避,他手持悬光,便仿佛光阴倒转,又回到了那似是而非的鼎盛时期。
褚寒汀同象蛛硬碰硬地过了三招,对这象蛛的大致功力已了然于胸。要脱身并不难,他左右给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回得早了无端引人猜测,他这一路藏拙的苦心可该白费了,便索性趁着机会,研究起引魂丝该往哪下合适。
褚寒汀却不知道,他在琢磨象蛛的同时,对方也在不怀好意地打算算计他。转眼几十招过去,双方看似势均力敌,可象蛛却显得愈发急躁,接连出了好几回错。
虽说今日并非斩尽杀绝的好时机,可若是有消弱它实力的机会,褚寒汀也不愿放过。又拆过几招,象蛛再次急躁地露出了破绽:它两只前腿交错“剪”向褚寒汀腰间时,自己也露出了软弱的腹部。
褚寒汀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提剑便刺。然而就在这时,象蛛那看上去明明已使老了的一招却忽地变得鲜活起来。它那两条笔直刚硬的前腿,竟硬生生地折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紧接着,它骤然发力,汹涌狠戾,看那架势竟是打算将褚寒汀整个人一鼓作气地斩断!
褚寒汀毫不迟疑,全速后撤。眠风心法修到五重,他果真能与安息的风一般身法,这才没被困死在其中;可悬光却落在了象蛛爪间,褚寒汀顿时感到一股大力袭来,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剑。
它竟还学会耍诈!褚寒汀头痛不已,这象蛛最近究竟吞了个什么奸滑人物!
☆、第七十章
象蛛力大无穷, 两只前腿夹着悬光不放,褚寒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剑夺了回来。象蛛眼见诱杀不成,登时凶性毕露。它如今已习惯了两条后腿的缺失,它们没有给它带来丝毫阻碍。象蛛立起身体,意外地有着与它庞大身躯极不相合的灵动,气势汹汹地扑向褚寒汀。
褚寒汀一拧腰避过象蛛的前爪。现在他已退而求其次地开始思索起要怎么脱身了。
可这凶兽杀性大发,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放猎物离开?它两条前腿左右开弓, 互不相干地使着不同的招式,威力大了何止一倍。
褚寒汀头痛地抹了把汗,这畜牲倒是比不少毓秀山庄的弟子还有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