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当头,即便是新帝即位也不得奏乐。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在得知祭天礼不在天师台中进行后,颇觉得不合规矩。
如今依旧觉得不合规矩,这般行事,定会引起天怒不可。
众人齐聚在元正殿前,不免担忧起来,也不知这祭天一礼由谁来施。
厉青凝站在元正殿外,仍是一袭玄衣,不同的是,那玄衣的衣襟用金丝绣了日月星辰,衣袂上的夜合花换成了盘龙与伏虎。
她抬起一双凤眼,朝天穹望去,面色沉着如水,似在等着谁。
周遭静得很,群臣皆压低了声音说话,那低语声被风鸣遮了去。
谁也不知来的人会是谁,也不知这祭天之礼究竟会如何。
骤然间,那白茫茫的天际上一道红影掠过,一人扶风而来,如鹊羽般悄然落地。
百官怔愣,却见新帝站在殿门前动也未动。
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谁?”
“你竟不知她是谁,是她诛杀了前国师!”
又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为何四万精兵破得了那易守难攻的凤咸城?”
“不知。”
“因为……”答话的人缓缓道:“那人也随军前去了。”
那乘风而来的红衣人素腕一转,手中骤现三炷香,那香无火自燃,随即便被插在了鼎中。
铜铃骤响,四周的风似是生了灵,本呼啸着刮个不停,现下却静了下来。
鲜钰笑了,她不懂什么祈福,也不懂什么卜算。
但只要厉青凝在位一日,她便要保这东洲一日。
她边挥着铜铃边往殿门前站着的厉青凝看去,只见那人也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忽然有人惊道:“那是什么!”
群臣纷纷抬头朝天看去,只见一道紫气自西而来,在天穹上来回盘旋着,似是攀天而上的紫龙。
顿时,如浪涛般的呼喊声响彻这东洲皇宫。
群臣俯首便道:“天佑东洲,东洲千秋万代,吾皇万岁!”
鲜钰低声笑了,这一世,终于让她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而远在西边,那又有了山灵的龙脉刚打了个嗝。
新帝即位,东洲改年号玄泱。
在新帝大赦天下之日,那叛国的凤咸王被贬为了庶民,择日凌迟处死。
凤咸王在牢狱里坐着,忽觉得一切仿若一场大梦,起初他明明将一切都攥得牢牢的,可现下却什么都没了。
是他松了手,是他松了手才丢了这一切,这又怨得了谁。
狱中昏暗一片,他依稀听见远处狱卒的谈话声。
那狱卒隐隐约约在说:“新帝即位,天穹又呈吉象,今年定是个丰年。”
“我也瞧见了,长龙盘空,久久不离,这吉象可谓是千年难得一遇了。”另一人道。
凤咸王怔了一瞬,不知那吉象究竟是何样。
他只是想不到,他在牢中吃着冷饭的时候,新帝竟已继了位。
明明只是隔着一面墙,这一刹那,却恍如隔世。
他心道,或许他不是赌输了,而是从头开始便错了。
打从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
先帝出殡那日,三皇子厉千钧才全然康复,他面上已看不出什么患过天花的痕迹了。
都城四处皆在鸣钟,宫人身着素衣,从金麟宫叩头叩到了城门外,一行人皆在扬声大哭着。
百姓皆闭门不得出,唯恐冲撞了陛下的魂灵。
三皇子厉千钧走在其中,他脸上尽是眼泪,一时却很是茫然。
虽在宫里时,他也听闻朝中、宫中发生了不少变数,可真真出了屋门,同百官、宫人一齐哭到殡宫时,他才真切觉得,这一切都变了样。
变了,没想到凤咸王竟私通了妥那国,又被捉拿回都,没想到那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皇兄竟先走了一步,没想到父皇确实驭龙宾天了……
一时间,他总觉得他丢失的,不仅仅是这一段不甚短暂,也算不得漫长的日子。
可究竟丢了什么,他自个也想不通,只觉得心里头想空了一大块,如何也填不上了。
在殡宫外,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席玄衣的皇姑竟将梓宫扶了出来。
先帝宾天,在出殡之时,唯有继位之人才能扶棺前行,没想到,那人竟是他那凉薄寡情的姑姑。
他早有听说,可就是不敢信,没想到继位的确实是她。
可为何会是她?
厉青凝扶着厉载誉的棺椁从殡宫里出来,抬眸朝厉千钧睨了一眼,淡淡道:“起驾皇陵。”
众人马不停蹄的往皇陵去,一路香烛不能熄,黄纸漫天飘着。
厉千钧跟在其后,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地问道:“先帝为何将皇位留给、留给……”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那皇姑了。
跟在一旁的大臣沉声道:“自然是因为当得起。”
厉千钧大惊,低着头不敢多言,唯恐被人听见。
虽说先前是在养病,可他在屋里待了那么久,已和软禁无异。
被困在屋中的这段时日,他也常常在会想先前的事情,细细琢磨了许久,他才想明白了许多——
日后定要谨言慎行,莫再轻易听信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