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路过而已。”
“师父,我娘还会回来吗?”
宋昱顿了下:“会的。”
青颂鼻子发酸,低垂着脑袋,眼眶逐渐模糊。
她经常问宋昱,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昱便说,等你长大她便回来了。
可记忆中怀抱着青颂的人面容已然模糊,她的温声细语也让人听不真切了。
于是,每次想起她青颂都会努力努力的瞪大眼睛,想记住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可依旧徒劳无功。
你看,你还没回来,我就已经要遗忘你了。
宋昱瞧着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想哭,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不哭。”
小姑娘泪眼婆娑的抬头看他,他的面容被泪水模糊,眼睛里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自从住进了新宅子,陌生的环境与人都让青颂惶恐不安,青颂日日哭夜夜闹的找娘,不吃不喝,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
宋昱本来就不是会哄人的主,再加上没带过这么一丁点的小孩,他只能抱着青颂来来回回的走,白天不离,晚上睡觉也抱着青颂,生怕她身边离了人醒来会哭。
可即便如此,青颂仍然整日哭个不停,小脸通红,眼皮肿胀,全然没了以往的精致可人。
这么些年,什么场面宋昱都见识过,多吓人的阵仗他都不怵,可就对于这看孩子哄孩子,还是哄小皇帝的小姑娘,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养的健康白胖,宋昱愁眉不展,苦心琢磨怎样才能让小姑娘不想娘,他捉了兔子来哄青颂开心,却忘了处理兔子断腿上的血迹。
小姑娘本来瞧着小兔子可爱,瞥见后腿上的血迹,吓得哇哇大叫。
他叹气,抱着抱青颂上街买糖葫芦,小姑娘高兴的两眼放光,一口气吃了两三串,连带着桂花糕,桃花糕,以及各种各样的甜食。
本来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家,不料半夜却觉得嗷呜哭的险些岔气,声音都打着颤,一边脸肿的老高,宋昱研究了半天,发现是生了蛀牙。
他这才明白,小孩子是不能吃太多的甜食的。
时间一久,他已经能应付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小情绪了,比如现在,一想起娘,小姑娘就难过的要命,抽抽噎噎,瘪着嘴巴,想哭又不敢哭。
若是不管她,定会回房哭的天翻地覆,没准晚饭都吃不下了。
啧,小孩子的情绪真难琢磨,特别是这小孩还是小皇帝的意中人,更是难伺候。
他开始后悔接下这苦差事了。
宋昱再次叹口气,张开双手,小姑娘便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嗷呜的哭,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我想我娘。”
委屈的声音都变了,听的宋昱心尖直颤,一下一下的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帮她顺气。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问他:“师父,你该不是我爹吧?”
宋昱愣了愣,才道:“师父没有孩子。”
“那你媳妇呢?”青颂接着问。
宋师父摇摇头:“小孩子瞎打听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师父原来你是个老光棍子。”
“……青颂,你该做饭了。”
她不肯,抱着宋昱不撒手:“师父,我快忘记我娘长什么样子了。”
“你说,我若是见到她,又不认得她,那怎么办,她会认得我吗?”
“青颂。”
宋昱轻抚她后背,努力想着宽慰的话,温声道:“你知道这世间什么是最可怕的吗?”
青颂认真的想了想,道:“我忘了我娘,我娘忘了我,难道不可怕吗?”
宋昱摇摇头,叹息道:“有的人从生下来就是苦的,他们既没有爹娘疼爱,也没有亲人爱护,始终都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算生了重病乃至死去,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想起他们。”
“他们没有师父吗?”
“没有师父,也没有朋友,很多人想要他们死,可从未有人想要他们活。”
“为什么?”小姑娘不解。
“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宋昱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觉得小姑娘似乎比刚带回来时,长高了一些。
“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他们可能会帮助你,也可能害你,你无法在第一时间判别他们的好坏,青颂,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青颂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讲的也忒复杂了,她哪能听懂。
“这世间有一种可怕的人,表面上,他们与人无异,可实际上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青颂,那才是世间最可怕的啊。”
听不懂啊听不懂。
青颂打了个哈欠,假装懂的不行:“师父,这世间真的有恶鬼吗?”
“有。”
“那怎么样才能分辨出他们?”
宋昱替她拨开乱发,温声道:“人心都在内,仅凭肉眼,认不出好坏。”
还是听不懂。
青颂有些昏昏欲睡,只草草应了声。
“青颂,有时候遗忘并不是一件坏事情,不需要难过,反而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才是你最该担心的。”
“青颂,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生死更加重要,你一定要非常非常努力的活着,才不会辜负任何人。”
后面的话青颂听的断断续续,很不真切,她太困了,只得强撑着精神才勉强自己不睡过去:“师父,我想要个朋友。”
宋昱一顿:“为什么?”
小姑娘嘟囔着:“你不肯跟我玩。”
一声叹息,宋昱确实没办法迎合小姑娘的心性,他想了想,小姑娘确实应该有个朋友。
青颂睡着了,她做了个噩梦,自己身处在熊熊大火的中央,周身被烈火燃烧的霹雳吧啦,火舌席卷她的衣裳,发丝也被烧断,皮肤被灼伤,入眼可见的,全是明晃晃的光亮。
距离她几丈之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面无表情,冷漠的望着在烈火中的青颂,她痛哭挣扎,求外面的叔叔婶婶救她出来,可无论她如何求,他们始终面带冷漠,无动于衷的望着她。
后来,青颂在一群面目可憎的陌生人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尖声喊着师父,火苗已经席卷到她的面部,看不清摸不着,只凭着本能去喊他。
没有人回应,青颂哭到声音嘶哑,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将她吞噬,烧的劈啪作响。
梦里她不觉得疼,只觉出怕。
哭着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湿了半边枕头,外面天还是黑的,没有星星月亮,阴沉沉的黑,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光着脚跑进宋昱的房间,一股脑儿钻进他怀里,浑身都在抖。
“怎么了?”宋昱轻声问。
小姑娘不说话,可劲的抖。
宋昱的手有节奏的轻拍她的后背,令她安心,哄她入眠。
青颂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逐渐平复了内心,可依旧委屈的直掉眼泪。
“师父,你不要抛下我。”
宋昱的嗓音柔和悦耳,他说好。
青颂病了一场,连发了几日的高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耳膜嗡嗡响,浑身烫的要命。
宋昱去城里的集市上抓了药回来,还买了糖葫芦回来。
褐色苦涩的药汁难以下咽,青颂不肯喝,宋昱便耐着性子一遍遍哄她,他用了很多很多的话来哄,青颂听的不真切,唯独记得他说:“青颂,纵使千万人不希望你好,可师父是真心望你好,纵使千万人弃你于不顾,可你身后还有师父,青颂,要健康长大,要好好活着。”
青颂做了无数的梦,梦里的光景如同走马观灯,她梦到娘的怀抱,她温声细语的哄她入睡,身上的味道让人异常安心。
她还梦见有人大力的推开门,一把将她娘拽到地上,连带着她也重重摔落在地上,他大声的指责,唾骂。
她娘把摔落在地上的青颂抱起,温声哄她不哭,面对男人的指责,始终一言不发。
青颂还梦见她娘哄她入睡时,那满脸的泪水,她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她惊醒,身上冷汗涔涔,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嗓子如同灌了风般难受,哑着声音喊了声师父。
“青颂,好些了吗?”
宋昱很快的出现,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扶她起来喝粥。
待青颂重新躺下,扯住了他的衣袖:“师父,我做梦了。”
“我梦见有人指责我娘,还梦见我娘一直对我说对不起。”
落日散尽了最后一丝光芒,屋内逐渐昏暗下来,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
宋昱的半张脸也笼罩在阴暗里,他什么也没说,替青颂掖了掖被角:“睡吧。”
那时候年少,听不懂也看不懂所有的深意,等后来青颂长大后再回味,分明发现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已提前告知。
青颂是被口水声给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一个屁孩子正趴在她的床边,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吃的啧啧响。
山楂清香的酸味混上糖稀的甜味,青颂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目不转睛盯着他手里的冰糖葫芦。
屁孩子见她睁眼,嘿了一声,凑她跟前:“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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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朕的小姑娘自然打不得骂不得碰不得!
宋昱: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