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风篁那日去追送慕容苏,原意是在娶慕容女子为她医治寒疾,可是去而又返,虽未得娇妾却也神色欣欣然,显然他是另得了良方可医她寒疾……
那便是泠泷琴了!原来他众人皆知,惟将她一人蒙在鼓中!难怪他众人皆劝她勤抚琴弦,那位东宫更是谱曲作诗各样激将,子青但一谋面先问今日抚琴否……
思及诸事种种,蔚璃不禁摇头苦笑,还真真是良苦用心啊!他一众诸人!云疏、羽麟知无力无计可以夺琴便将她推给风篁,风篁只怕她知情后会拒琴悔婚便瞒而不告!
原来人人深情,惟她多疑寡义!蔚璃握住手中瓷盒,几要将其捏碎!如此看——为他赴刀山,过火海,又有何怨!拼九死也该报他这份“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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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遗世碑文《澜庭月明》所载:皇朝太和十六年,赴澜庭夜宴者计三十六人,其中不乏中原世家有十姓之多,亦有寒门学子九人之众,余者甚至有江湖游侠令狐氏、屠门子、季氏、张子等剑客数人。
澜庭夜宴的最初受邀之宾皆是蔚璃近年间举荐给凌霄君的各样贤能之士,后又经凌霄君多方考察甄别而择其佼佼者于今年春时投以请柬,再经前段时日的南郊兵乱而落至今日危局下的寥寥数人,诚如凌霄君所言——此谓大浪淘沙矣!所余众人既是贤达,亦可称精诚,当可图大事!
蔚璃五味杂陈登临高台,一时间忽又想起夜玄曾嘲讽她说——筑高台是为助太子殿下招贤纳士!而如今再看这局面,岂非正如他所言?又是否在东宫面前可算功勋一件?可算报答他多年恩义亦或今朝“良苦用心”?!
耳畔听得内侍官高声唱诵:东越国越安君到——!
此样高呼又惹她蹙眉:不是说只淡风月不论尊卑吗?如此大诵封号岂非又要搅得纷纷扰扰。果然临台而望,台上早已是各样揖拜,于灼灼灯火下但见一众英才俯身就地,冠帽摇摇,口中各样称诵——“参见越安女君”“参拜长公主!”……
蔚璃只好强扮笑语嫣然,一躬到地,与众人还礼,“诸位嘉宾,折煞蔚璃也!”
众人笑着起身,于朦朦月色下见得一位白衣素净,笑颜明朗的纤纤女子——此女便是那赫赫威名的东越蔚璃!是那权掌东越三军,功辅半国朝政,与其兄共同治下东境数年繁华安定的巾帼奇才!
众人为今时之幸会皆各样慨叹,其中大半又都是登过观澜台的旧时故友,于今夕再登高台兮,既可见女君,又可见那位皇朝凌霄君,彼此都纷议着愈发感怀幸甚。有故友旧朋行过君臣之礼过后,又上前来与蔚璃廖叙别情,致问安康。
两位王室公子:西琅夜兰与北溟昔桐亦受邀列席。夜兰被拥在众人当中,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蔚璃近前,也顾不得四围喧哗,恭恭敬敬向着蔚璃深施一礼,兀自称颂:“西琅夜兰拜见璃姐姐!”
众人讶异,方才不识,原来这位谦谦少年就是丹青妙笔的兰公子!果然灵秀气质,文雅风范!他唤女君为“璃姐姐”,可见与东越王室十分亲近呢!
蔚璃许久未见夜兰,今时乍见之下也是微微诧异,这位柔弱公子怎就消瘦成这般?莫不是这澜庭内餐饭供应不足——竟致人人瘦骨,个个萧索!
“兰儿瘦了……”她上前一步,亲手搀扶,心下又愧又怜,“是我这个主人照顾不周,累你受苦了。”
夜兰闻言惶恐再拜,“璃姐姐折煞兰儿!兰能苟活至今,全赖璃姐姐慈心顾念!”思想近来种种委实胆战心惊,只是若无她淇水相迎只怕胆战心惊也无幸经历,早已是淇水下的一只孤魂野鬼了!
蔚璃强撑笑颜,想到若是只有慈心而无智勇,也是诸事枉然!若要护惜心中所念,此生还须多加修行啊!
昔桐于众人中见得如此盛况,一面惊叹蔚璃在天下名士间的浩月临空,一面愧赧自己根本比不得她之万一,又如何能引那位东宫之君的侧目!?一时也不得不上前来寒暄问候,见之以礼。
蔚璃待她只一笑置之。看她那般华服金冠、神彩奕奕,倒也不似失了手足的人。此一梧一桐,还真真两样性格!也不知那昔梧的魂影归向何处了?
众人正谈笑叙话,又听阶前侍者一声高颂:太子殿下——到!
又是一袭白衣飘然,踏月而来,御风而行,其颜皎皎,其眸幽幽,举手投足若闲云过庭,和颜浅笑若春风入怀!众人瞩目间皆如同得遇仙人而瞻望,幸有君子而倾慕。
众人中不乏有此君初临越都那日而前往城外迎驾祈望者,一直怅然此君车未久驻,人未落舆,直到今时相见,总算一了心中祈盼!——果然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也!
蔚璃居众人之首,与玉恒更是迎面而顾,眸色相接,笑颜相对。他当她恨意未平,未敢示亲昵唐突之意,只是云淡风轻寡淡一笑;她已知泠泷琴之计,心中半是含愧半是感念,仍不免几分怨怼,展颜间既嗔且窘,又难掩一丝重见的喜色。
众人喧哗,又是各样参拜,台上跪倒一片,惟在她俯身要跪时,被他伸手扶住,那一丝喜色虽则一瞬既过,然于他而言却似弥雪而得霁月,苦雨而得清风,真真是霍然明朗。
“璃儿……”玉恒低声呼唤,又惊又喜,终觉前路可期,千险无畏,纵是天下万民皆臣服于脚下,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她“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蔚璃愈觉羞赧,心有千言偏是当下无从言说,也只能于众人面前唤他一声“殿下”。
又是一番致礼喧哗,凌霄君温和待之,平易称之,尽显他传闻中的恬淡随和之性。于是又依宾主座次各归其席,有侍仆婢女上前斟茶奉果,伺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