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勋帝冷哼一声,“他知家在何方?只怕是入家无门,归也无路罢!死了便说是死了!朕本来也不曾指望他成事!说甚么往东越借兵!那东越蔚璃何等狡诈,又怎会借兵给他!说来他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这一回交手他便也知道何谓东越女子!当年与朕各样顶撞,还自以为是救下了怎样贵人!自以为是一招妙棋!这些年他赔进多少心血,虚耗多少光阴?!如今怎样?养大一个东越女君……可有甚用途!?东越女子……哼!沾染了他青门骨血,又是巫族之女所生!这样女子岂是善类!?”勋帝一气骂过,乏力地扶榻喘息片时,抬眼又斥,“那蔚璃——现今如何?听闻朕的御玺在这刁女子手上?她藏起了朕的御玺莫非还想替她蔚族预谋大事?!”
“陛下,东越女君现今生死不明,”伏白冰平静言说,“至于传国御玺,也暂无踪迹。殿下当初之意是忧心自己性命不保,遂将御玺托璃公主守护,拜请璃公主带回帝都以应不测……”
“何谓不测?!朕一命呜呼便是你们想要的不测!是否!?”勋帝怒吼,“朕告诉你们——谁人都休想!休想!朕宁可使这天下大乱!使四境分崩!使生灵涂炭!也绝不会把江山禅位给篡位之人!尤其是尔等篡位之人!你们谁人若去祭他,且让他死了这心!断了此念!东越蔚族!初阳青门!他们谁人都休想染指朕的江山!朕有不肖子至此,上苍才要亡我玉室!你们……你们何忍欺朕至此……何忍欺朕……何忍欺朕……”天子咆哮之后又是伏案大哭,哭声盖过所有妃嫔的呜呜咽咽。
伏白冰只静静聆听,未替东宫做一声辩解,待勋帝发泄了满腔悲愤掩袖大哭时,才趁机质问左右,“传殿下口谕——问是谁人御前侍酒?”
龙榻左右的一众侍从面面相觑,终有人斗胆答言,“奴等是奉陛下旨意,未敢僭越岂敢怠慢?”
伏白冰冷冷扫视,“传殿下口谕:凡有侍奴不明是非、不分好歹、不护主君者,杀无赦!”
一言未了,龙榻前早已噗通噗通跪倒了十数人,内侍们喊冤叫屈,频频叩首。
伏白冰向身后凌霄宫的武官侍卫们沉声令道,“依殿下旨意:都杀了罢。”语意淡漠之极。
侍卫听令,上前四人,短刃出鞘,扳住侍者头颅,寒光一道,割喉处决。先死的总好过后死的,最后余下的两人看见前面一个个血灌衣襟、头颈折落,早已吓得眼也直了,嘴也歪了,身子瘫倒,四肢乱颤。
伏白冰摆了摆手,侍卫先行退回。那两名内侍只当有望得赦,又都趴在地上叩头如捣,只可怜求饶的话都讲不出了!
伏白冰指了指案上毒酒,指令侍卫,“赏一杯给他罢。”侍卫依令上前端起酒杯,回身掐住一名内侍的腮帮,扬手灌了下去。那内侍顿时两眼翻白,血泪如注,四肢抽搐,全身卷缩。
伏白冰又向龙榻行礼,“陛下可看清了,此毒并非陛下所言‘点滴之痛’,而是四肢痉挛,五脏移位,七窍流血!此毒名曰‘千机散’,只是不知此样剧毒是如何流进陛下的御殿里?”她这样问时冷冷觑看着最后一位内侍官。
经如此惨烈诛杀,那内侍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撞头在地,额头渗血,结结巴巴言说,“小奴知道……小奴说了……是御医馆……胡御医……何御医……”一连吐出七八位御医名姓。
冰夫人轻蔑一笑,又传令侍卫,“带去指认!就地处斩!另再将涉案御医之三族,全数收监入狱,待殿下回来再行论罪!”
这位冰夫人手段之凌厉,何止使凌霄宫侍卫们瞠目惊心,就是勋帝强撑病躯于龙榻,也是看得目瞪口呆,颤巍巍用手指点,“你们……你们怎敢……怎敢在朕的殿上放肆!如今谁人都可以在朕的宫殿里任意杀戮吗!?逆子!贼臣!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伏白冰再次躬身作礼,“冰儿不敢。冰儿也是奉殿下口谕——不义之臣,不忠之奴,得必诛之。当下境况,非雷霆手段,无以肃邪风、清逆党!还请陛下好自珍重龙体,静待太子归来。”说完转身向外行去。
勋帝悲愤忧惶难抑,还在她身后嘶声质问,“他几时归来!?他还有命归来!?莫贼随时可以进宫杀朕!朕夜不得寐,昼不得安!你们……你们还要折磨朕到几时……”
伏白冰行至大殿门前,又回身答道,“区区折辱,陛下且受了罢。要知多少将士已为陛下断头剖心,粉身碎骨!那莫嵬若真敢杀了姑父,也无须表哥动手,只冰儿一人——此身若在,必将莫嵬剥骨抽筋;此身若亡,化了厉鬼也要将莫家上下挫骨扬灰!”
出了大殿,艳阳当头,所有人都抖落一身寒意。凌霄宫侍卫长齐方,望着前面款步而行的冰夫人,从来只知她是凌霄宫内廷之总管,掌东宫内务之万机,可是今日始知——她姓伏白!
伏白圣族,开朝帝家,只为无子嗣继承大统才将万里江山禅让给玉氏一门的真正帝族!
据史书所载,玉家继帝位之后,不忍见伏白族泯然于世,遂以玉家与伏白帝女所生之公主招婿青门男儿,赐姓伏白,以此承续伏白之血脉。经十几代传承,伏白一族或姻亲帝家龙子,或嫁娶王族将门,其血统仍保持开朝世族之尊贵。实则亦算是玉家共青门之血脉!
只是自七年前初阳青门一案后,帝都内城伏白家的府邸一夜楼空,府上百人皆不知去向。自此世人再未闻伏白氏的消息,这百年世族便仿若化作人间一缕烟云,消散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