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方各样惊叹之余又不免忧心忡忡:她方才传达的东宫口谕,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东宫被困召营的消息,确是徽县太守冒着受召军兵踏马践之危险,使人偷偷传递回相国府。而丞相父亲又是几经揣度,思量万端,权衡各方利弊之下,才令他将讯息带入东宫,告知这位冰夫人——太子处境委实凶险!亦或早已遇险!
可谁又知深宫里天子的处境竟也这等凶险!只差一步——就要饮毒自尽了!亏得这位冰夫人料事如神!行事果决!闻听东宫陷险境,立时领人扑往太华殿!可称得上留名青史之举啊!
不用说——传毒酒入太华殿的必是莫家党羽!他们大约也知夺取御玺无望,索性杀天子先占朝堂!齐方举目秋日艳阳,虽也有温煦灼身,可倒底照不透心底寒意!背上已是层层冷汗渗出!跟随冰夫人身后,几次揣度掂量,终奋勇发问,“敢问冰尚书……此次缉拿涉案御医之三族,使何人前往?凌霄宫侍卫专司宫廷防护之责,御医于宫内作乱,诛杀于当下犹可为,只是这往宫外抄家捉人之事……”
伏白冰驻下脚步,回头冷冷瞥他一眼,齐正顿觉如临寒霜如坠冰窟,这女子实实人如其名啊!
“齐都尉何不回府去问问丞相大人?我本女流,哪知谁管抄家?谁管捉人?不过是代传殿下旨意罢了!前朝之事,难道不是齐相协理万机?”
“这个……”齐方愈觉难办,那位殿下旨意要捉得可是莫家同党!齐门若为此事出头岂非要招惹杀身之祸,莫家五万大军盘踞京城,掌全城生死,谁人敢犯?“却不知……殿下几时还朝?”齐言撑勇又问,也曾听闻传言说是东宫暴毙于召军大营!即便还未死透,怕是也只剩下半条命了罢?还能挽大厦于将倾!?
“你们齐家子弟可真是有趣。”伏白冰难得露一丝浅笑,却比十里秋霜还要冷上十分,“你们兄妹守着一个执掌万机的丞相父亲,不问他几时迎太子归朝,倒人人都来质问我一个深宫妇人?是我伏白冰有干政之嫌?还是齐丞相有渎职之罪?让你们这样不知内外,不分轻重!”
齐方又急又窘,可话至此处也只能厚颜追问,“涉案御医必是莫家党羽,若冒然抄家擒拿……”
“在我这深宫妇人的浅识鄙见里——齐相毕生行事从未‘冒然’!齐都尉何来此忧?”伏白冰冷言质疑,“是了!我险些忘了,殿下又使人送来风凰山筑宫的第二稿图样,此回细化了各处宫阙之命名,又添补了一些珍奇花种,企望植于亭台各处。还要请烦齐小姐再辛劳一回,哪日得闲暇入宫来,将画稿接了去罢。”
“这个……”齐方对此两道难题都不知如何应答,父亲远未料及东宫也想大开杀戒罢?家妹也不曾想过宫阙之名太子早有用心罢?父亲还想着可以左右逢源,依势而动!如今府中还未小妹招揽了许多庸碌之才以编撰宫名……齐正晃头,还真是一团乱!只是现下他也不知所措,只得奉承对答,“小妹不才,得殿下眷顾,深以为念。他日若入得宫闱还请冰夫人多多照拂。”
伏白冰冷眼觑之,“齐小姐入宫则贵为君家,妾身不过一辛辛奴仆,何敢受此言!?倒是要请齐小姐多多照看妾身才是!”言罢拂袖去了。
齐方还想护送,却得她冷冷一言,“齐都尉去忙正事罢!莫嵬若要杀我,也非尔等能挡!”
是啊,莫嵬已兵慑宫城内外,人人自危,个个惶恐,这位伏白家的女子还真是巾帼英杰!
伏白族,玉室,蔚族,青门,如今此四家结为一线;那风族便是孤军作战;至于莫家,实乃兵卫之门,不过呈一时淫威罢了,终难长久!那么玉室与风族对决,胜负或许已然显现了罢?!玉家太子终非俗流,那些关于他的或溢美之辞、或抨恶之说,绝非是空穴来风,他总该有些本事!只是现下齐家又该何去何从?还是应该速速回府,与父亲商议当下抉择!这一门荣辱存亡——且看父亲如何应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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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大势?召国以十万军挟持天家储君,又以三千兵围困传国御玺,而今又得天降神谕——于都城之南郊现一玄玉石碑,上有“风熏万世,帝业千秋”之昭示!如此种种迹象岂非预兆了天下大势?!
据召国廷尉小吏考证所录:传此石碑是为一群秋收之民发现于耕田,因不识得碑上铭文,遂指给一个入山采药而打此路过的穷书生看,书生惊骇于碑文所言,嘱告田农们切不可声张,当避往远地,免招杀身之祸。田农都不明就里,有人听劝远远离去,有人惶恐却仍固执留下,也有人疑心又将此事散说邻里之间,恰被一位猎户听去。
这猎户以为此是生财之道,遂又重新找到了书生,探问其中究竟。这书生也是困于家徒四壁、米尽粮绝,经不住猎户百般诱劝缠磨,遂言说碑文内容,决意与猎户合谋,将此石碑献与达官贵人,以谋取爵位银钱之富贵。书生自称世代农耕之家,惟他自己读过几行腐书,根本不认得甚么达官贵人,可偏巧这位猎户与王室肆公子府上的一位府兵相熟,于是二人几经周折便将此碑文呈报进了风肆府邸。
而此时的风肆正领兵在外,过琼庐山关追袭东宫。府上管家得报后,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又各方周转报进了宫廷,上奏至肆公子母妃处。如此,才辗转使召王得知。
如此曲折!经关无数!谁人会疑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