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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嚣张,但杜予声没骗人,他真的是个痞子。
    他从小就不爱干正事儿,烧杀抢掠没做过,打人斗殴是常事,因此他在高二那年被通报批评后休学了两个学期,被他妈狠狠地揍了一顿,杜予声现在还记得他妈搬着荧光粉的卡通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削树枝的场景,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凶猛地握着刀柄,把削树枝的动作削出腥风血雨的架势,十米之内,没有一只活物敢靠近,光看着那背影,杜予声都觉得自己的背隐隐作痛。
    然后他被他妈追着满平房跑,隔壁几家邻居听见动静或真心或假意地劝两句。
    不过高潮还是在三胖子他妈一只胖手兜着一把瓜子,扭着腰摆着臂膀慢悠悠踱到他家门口时,尖声尖气地哎哟了两声,啧啧道:“哎哟,予声他妈,这休学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哟,我看噻,就趁这年让孩子出去学门手艺,以后出来也饿不死,反正你家孩子都这样了,念书也是着不住喽。”
    他妈本来就怒气的脸又青了两分,接着冷笑一声:“对头,所以现在好好教训这个龟儿!”
    接着手起枝落,又是一声吃痛的哼声。
    一顿暴打后三胖子妈和其他邻居一起散去,他妈关上院子的大门,由于明显的身高差,他妈几乎是踮着脚提着杜予声的耳朵走进了屋,杜予声歪着脖子低着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儿子,”他妈进门的一瞬间就变了脸,瞪着眼咬着牙捏住杜予声的肩,“给老娘我考个大学!抽烂那个贱人的脸!”
    杜予声看着他妈眼里的狠戾,连忙点头。
    杜予声浪荡不羁了十八年,也怵他妈怵了十八年。
    不过他也明白,他妈把这辈子所有的自尊都给了他自己。
    所以虽然休学一年他终于不乱在外面混了,顶多出去穷游几天,大部分时间在家硬是把以前丢掉的基础学了一些回来,加上一年的恶补,高考又发挥得不错,居然还考上了二本。
    通知书下来那天,他妈一手捧着喜糖,一手甩着臂膀,学着三胖子妈的姿势扭着腰走到三胖子家,又学着三胖子妈的声音呵呵笑着:“哎哟,我也是没俺到(猜到),就我家那个哈宝还考上大学了,以后他就不陪你家三宝当小痞子喽,他要去上海当大学生哩。”
    之后发生了什么杜予声不清楚,反正他估计三胖子得瘦三斤。
    秦救听到他休学一年的时候略带惊讶地问:“那你的年纪比我们大一岁?”
    “没有,我提前一年上的小学,”杜予声解释说,“休学一年后刚好和你们一样了。”
    南宫洋笑起来说:“你妈真挺有意思的,听得我都想嗑瓜子了。”
    王启河一听嗑瓜子就来劲儿了,拉着他们就要去寝室:“来来来,我带了好多干粮坚果啥的过来,想磕多少磕多少!”接着他转向杜予声说:“一起来,今天还真得谢谢你。”
    “客气,”杜予声用余光扫了一眼秦救,接着说,“不用了吧,你们要午休吗?”
    “午休哪有嗑瓜子重要!”王启河不由分说地扯住他,一边冲秦救招呼着,“逮着他别让他跑了!”
    秦救没有去扯杜予声,而是眼含笑意地冲杜予声扬了扬下巴:“请呗?”
    小虎牙因为他唇角捎带的淡淡弧度而若隐若现地显了出来,杜予声看着那宛若破土而出新笋一般的白色小尖,长吁一口气。
    他们学校在宣传的时候说是四人间,但其实所谓的四人间和其他六人间八人间没什么区别,因为空间比较小,所以是上下铺也没有给每个人分配单独的小桌,只在寝室中间过道的那点儿空间里放了张比较大的桌子,虽然有独卫,却没有淋浴间,还没有空调。
    总而言之,条件有点恶劣。
    404和大部分男生寝室一样,一边宛若坚守底线般维护着最基本的干净,一边毫不在意地杂乱无章。
    王启河用胳膊随意摞了摞,把桌上的杂物都摆在一边,再从自己的桌底下的纸箱里掏出几个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瓜子开心果这类小坚果。
    杜予声也不好继续端着架子假客气,和秦救并肩坐下,一袋瓜子刚磕到一小半,王启河突然趴倒在桌子上,其他三人不知所以地看向他,过了几秒,王启河那趴成一团的身躯开始微微耸动起来。
    杜予声和秦救惊愕地对视一眼——哭了?
    南宫洋慌忙地拍了两下王启河的肩膀:“老王,老王?怎么了?”
    王启河哽咽的声音从他的两条交缠的臂膀里闷闷地传出来:“我再也不想当胖子了......我也想喜欢漂亮学姐。”说着身体抖动得愈加厉害,到最后干脆嗷的一声,直接嚎了起来。
    杜予声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宛若一个气球,被王启河得一声嚎叫猛得戳破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得了秦救一个无奈且责备的眼神。
    杜予声自知有错,连忙拍上王启河的肩膀,安慰道:“你别丧气,胖子都是潜力股,稍微努力一下就涨上去了。”
    “我这股都跌停板了还怎么涨啊,”王启河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我这辈子喜欢的姑娘不是理都不想理我就是把我当苦力,林倩都是最善良的那个了......我连备胎都不算,我顶多算个车用润滑油......”
    这下杜予声忍住没笑,秦救笑出来了。
    南宫洋看不下去了,拍着桌子训斥他们俩:“哎我说你俩咋回事?长得帅了不起?这是该笑的时候吗?”
    秦救用手掌盖住嘴角,虚心地接受批评。
    三个人互相调侃又不真正冒犯的相处方式让杜予声忍不住弯了弯眼角,但很快重新掩掉笑意,抿了抿唇,耷拉下一个落寞的弧度。
    王启河一通嗓子嚎完后总算歇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朝杜予声摆摆手:“见笑了见笑了。”
    接着他想起了一个原本想问但是被抛到脑后的问题:“你刚刚怎么从辅导员办公室那边出来?恒哥找你有事?”
    这个问题让杜予声浅浅地吸了口气,秦救和南宫洋也纷纷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抬头看着他。
    经过几秒的思想斗争后,杜予声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了:“就我室友的事,秦救应该知道。”
    “他们又怎么了吗?”秦救修长的胳膊搭在桌边,双手的五指贴在一起,姿势随意而悦目。
    “看我不顺眼,想让我卷铺盖滚蛋。”
    “然后呢?”
    “恒哥让我换个寝室。”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话题就像一块石子儿抛进了水里,荡出几圈波澜后就沉了底,没了动静。
    目光扫过秦救的眉眼,他依旧是那副不浓不淡的神色,从窗外透出的阳光宛若流水般倾洒进来,盛进秦救略深的眼窝里,留下一小块光斑。
    杜予声扪心自问,就冲着这张宛若按着自己理想标准画出来的脸,他也是想住进404的,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他反而不敢住,他现在对秦救是有点儿色|欲的向往,也就是面对理想对象抱有的一定好感,说喜欢也说不上,见色不一定要起意,但他骨子里是有点儿浪漫情怀的,万一住进去了,天天朝夕相对的日久生情了怎么办?
    万一就,不可自拔了怎么办?
    好在秦救保持了沉默,没有让话题进一步深入下去。
    可是杜予声忘了,他们旁边还有两位不知自己是看客的看客。
    “来我们寝室住啊。”一胖一黑两个人,热情得让杜予声想堵上他们叭叭的小嘴。
    不等杜予声绞尽脑汁想好婉拒的措辞,南宫洋突然“哦!”了一声,有些不安地看向秦救:“秦帅似乎说过,不喜欢别人在他上面吧?”
    秦救:“......”这话怎么不大对味儿呢?
    王启河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杜予声说:“要不你俩换个铺,你在下面?”
    杜予声略感窒息地说:“我觉得吧......”
    “不用换,我还好,”秦救突然开口,侧过头看向杜予声,整张脸都面向着阳光,每一寸皮肤都挂着朦胧的光芒,“如果你想,就搬过来吧。”
    复杂又矛盾的心情搅乱着思绪,杜予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秦救手表走动的声音一重一浅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挑拨着那根名为冲动的弦。
    “杜予声?”秦救突然把头低了低,侧着脸去看杜予声的表情。
    “铮”的一声,杜予声从一片闭塞的思虑中清醒过来,他似乎还能听到耳畔模糊轻颤的回音,接着他对上秦救在光线下颜色愈浅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这一点头,像是给两个人此后的交集盖了一个抹不掉的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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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杜予声的家,我的设定在重庆磁器口附近,采风路过那边的时候正巧看到了水泥砖路两边的平房,感觉很合适,就在心里默默定下来了。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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