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反应,辛默的手已顺着他柔韧的腰线探进去,手腕被他握在另一只手中,将将要折断。
“换药还是送上门?乖仔,阿爸没教你生得良靓也莫要惹事生非,否则遇上麻烦哭天喊地也没人来救?”辛默戾气极重,变化无常,语气一吞一吐带着股狠劲儿,浑身上下是野性难驯,让人想到兽类,或者更凶猛的生物。
“来给你换药,顺便告知关于你要找的人。”黎雪英面色平静,耳根乃至脖颈却出卖了他,红成一片。大动脉在耳边突突的跳,仿佛真被人扼至窒息,下一秒便要暴毙。
辛默表情变化飞快,起身一把拉起黎雪英:“去茶餐厅找的我,刘方方告诉你地址?”
黎雪英点头,心跳如雷,低头整理衣衫。
“他没给你我Call机?”辛默又问,却不等黎雪英答就知晓答案,低头暗骂一句“那咸湿佬”。
黎雪英听懂他话中意,瞬间血气又上涌。他皮肤白净,因此太易暴露脸色。
辛默凶神恶煞的神态退去,转而又是那副吊儿郎当地模样,上下其手从黎雪英身上摸出手机。
一边存号码一边问:“这么快问到消息?昨晚才去问,今日就有眉目,别是编出来诓人的……Call机存好,有事来电,免二话不说上门惹人误会。”
“人仍没找出来,只是有些眉目。阿爸说阿Sir淘汰如大浪淘沙,你找的人如果仍在警务司中,就是员佐级往上走。”黎雪英说着捡起刚才散落在地的袋子,拎过辛默的胳膊看他伤口,顿了顿,又说,“或许早就离开警务司,阿爸说做阿Sir留人不留命,每年走的人太多。”
“说了和没说一样。”辛默哼笑一声,掩不住心烦意乱, 从一旁叼了根烟,说话含含糊糊,“除了警务司外也不指望你仍能打听到,我不强人所难。但员佐级往上走,你阿爸打听得到?”
黎雪英拆开昨日的纱布,刚要换药,想说员佐级往上走他阿爸不一定有能力打听,毕竟给出的信息太局限,又太片面。
辛默却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笔直犀利地盯着他,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话:“你说过,尽心尽力。”
“是。”黎雪英不再说话,三两下给辛默换好药,“明天在家还是在餐厅?”
“难不成从今后还有日日通报,比港晨报来得更准时更勤奋?”言语中无不讽刺。
黎雪英垂下眼:“我明天再来。”
等他走后,辛默站在狭小公屋中,满脑都是少年刚才的表情。他站在原地捉捉头,摸摸后颈,莫名心生烦躁。
说不出他对黎雪英有什么不满,仿佛对上他,句句话都带钩带刺。偏偏对方反应平淡,他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自己对他其实不反感。辛默想。
但眼见那张白皙而纯直的脸,就有某种反抗意识,时时警戒。
天生反骨,对太过正统的东西敏感,包括美。
尤其当美格外引诱他。
第五章 心照
中六的考试已结束,考后余波已平息,今日是最后一次到校。少年少女整装待发,有人进进修学士,有人下一步就要迈入社会,稚嫩的生命,青春的气息,带着一股惴惴不安,和暗自期待的兴奋。
Ms刘站在讲台上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装扮,眼毒的学生看出她今日化了淡妆。
学生们心知这是最后一日,结束既漫长又短暂地中学时光。
随着Ms刘最后一句祝福毕业,所有人疯了似地跳起,书页纷飞满天花板,绞如缓缓转动的电风扇而没人知。穿堂的风忽然强烈,扬起青灰色的教室窗帘。
黎雪英坐在教室的角落中,怔怔望向满天纷飞的雪白的纸张,那些曾经占据了他的整个青春。明媚的阳光泄出,他眯了眯眼,举起书本挡住光。
当天走出校门,他最后一次遥遥望了一眼,然后举步离开,不再回头。
撑开那把黑色的遮阳伞,他冲着茶餐厅的方向行。
然而才走了两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黎雪英向后扯去,转瞬间已跌落在墙边的纸箱回收,哗啦啦倒了一片,黑伞甩在一旁,烈日下折出一小片影子。
黎雪英抬手看了看蹭红的手掌,强烈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浑身暴露在紫外线下,也令他宛如被曝尸荒野。
刘培明也同样眯着一双细缝似的眼,绷紧一双厚重的唇。童孩终究再狠毒老辣,对喜恶尚不知如何掩饰,连同眼中对喜恶之外的一些东西。
“那日我在九记前见你,还当发梦。”刘培明冷笑一声,“拿石子砸我那烂人也在。没想到他竟跟你一路,还给庆哥下马威。你同那烂人下了降头,他竟不知死活为你卖命,连得罪了谁都不知。”
黎雪英慢条斯理站起身,脑内飞快运作,面上却轻描淡写拍拍手:“冯庆昨晚的场子我不曾路面,泼脏水也看看限度。”
“别以为我不知道!”刘培明强上两步,忽然掐着黎雪英的脖子抵在墙上,“你心里瞧不起我,即使那个在破茶餐厅抽烟的烂仔,都让你只觉胜过好一千倍,一万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老豆到我老爷面前都还要敬一杯茶。”
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论于辉,还是刘培明,盯紧的就是黎雪英这一点。
若他不是官家子弟还好,偏生他也是,便要被强行拉扯入“圈”。还要成为“圈”内那个满足众人阶级制度的下等人。
黎雪英长得俊,那双眼往上一挑,便让人徒生肖想。
刘培明掐着他的下巴,忽觉口干舌燥,凶神恶煞的神色放缓,暴躁仿佛被安抚。
当他鬼迷心窍时,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刘培明,我瞧你一日不入土,一日不安分!”
两人同时转头,是于辉。
于辉黑着一张脸,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刘培明那点龌龊的念头,在他眼中暴露无遗。
掐着气管的手徒然放松,黎雪英大喘两口气,伸手去够滚落在一旁的伞。
一双鞋踩上伞柄,再往上是于辉那双阴骘的眼。
黎雪英缩回手。
同刘培明不同,于辉脾气没那么暴躁,更不逞口舌之快,在外人眼中同时衣冠禽兽,却依旧比刘培明胜上三分。这也是比起刘培明,于辉更令黎雪英忌惮三分的缘由。他比刘培明狠,却不狠在面上,而更多狠在骨子里。那是政治身家培养出的独一份的狠辣。
“他说在九记门口看见你,是不是真?”于辉居高临下地看着黎雪英,“同冯庆闹场一事听来时真,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个辛默,你同他交好?他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