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新界小巷内,辛默脱下头盔将摩托扔到旁,探头在大楼下睇一眼,又整理衣衫,抹开面目,大摇大摆走向楼内。
他今日穿得体面,颈上挂黑色挡风巾,进大楼内无人拦截。待走至前台,他挑下巴说一句找人,便三两步进安全通道。
会面在十三层,刘方方寻到消息到现在,已过去一个钟。
他没把握冯庆和英国佬是否还在会谈,不论如何他要去打探,弄清这件事是否情关黎鹊。
十三层到,辛默平顺呼吸,低头在长廊中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穿梭,两侧是玻璃和尼龙板的隔间,通常用于商业会谈。
十三,其实不是个吉利数。
走过五间屋,他怀疑这里已人去楼空,否则怎会半个冯庆的人都看不到?
再向前走两步,终于在尽头房间的毛玻璃上,看出影影绰绰的影。
隔着毛玻璃向进窥探,长桌分两端,话事的人便坐两端,手上夹着香烟,身后站着跟随者。
门口竟然没人守?
辛默隐约觉出不对,从大楼底下上来这一路未免太过顺利。
可他关心则乱,此时此刻只想,门口无人守候正好,方便他听墙角。
他一手提起挡风巾,将口鼻蒙住,只露出双锐利的眼,于前行时左右相顾。目光最终牢牢钉在顶头那间屋,眼中有火焰,若有若无。
辛默屏住呼吸,等到近身离门口剩两三米,屋中的人突然无声响,再没人开口。
像刻意静等,那寂静中蔓延某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像等猎物入网。
辛默跟随辛柏宏多年,虽已离开洪门,磨炼出的警觉和嗅觉却也未全部泯灭。
霎时间察觉不对,他单手摸枪,迅速放慢速度向后退却,尽量不发出声响。
然而就在此刻,走量两侧隔间的门忽然被踹开。
黑暗中被撕扯出口子,光线从敞开的玻璃门处涌入阴暗走廊,人形晃动。
辛默左右的房间各蹿出三五人,金发碧眼,手中提枪,面目如临大敌。
辛默速度更快,在睇到人影的瞬间就地一滚,堪堪从缝隙中滚出。
他翻身跃起的瞬间立马向出口狂奔,哪还敢回头看。虽尚未想清怎样一回事,却也知道其中凶多吉少。
“站住!放下武器!我们开枪了!”英国佬操着一口洋话,却唤不住辛默疾奔步伐。
他一瞬间已蹿出段距离,随即改变方向,向走廊另端的大落窗狂奔去——既然是守株待兔,打猎的人必定在附近,也必定做好万全准备。他坦荡从正门走入,却不定有那个本事出去。楼下还有多少人等瓮中捉鳖,尚不可知。
枪声炸响在他脚边,辛默骂过粗话,打开窗边要翻身,最后一枪打在窗楞,他双腿夹住铁杆,不往下看一眼。任是警务司呆过的人,恐怕此时都要叹一句可敬可谓,身手了得。
忽然间,耳边风声渐进,窗口探头的脑袋却消失。
片刻后熟悉的面孔,带着一贯轻蔑讽刺的表情出现在窗口。
辛默捉住铁杆的手骤然收紧。
冯庆正在十三楼的窗口处,低头好整以暇瞧风中的辛默。
他单手持枪,手中打过转,稳稳握住,黑洞洞枪口紧对辛默。
“辛爷一世爱赌,而他契子一世爱博。细辛,我好歹也算看过你长大,实在不愿你死相太难看。不如猜猜,是我的子弹先打中你,还是你先安稳落地?”
刘方方正一路狂奔。
他觉出不对劲,出门时便看到三两人在茶餐厅门口,目光贼溜,因此他最终反身,从后门跃出,打的到黎雪英楼下。
他越想越不对,理智告诉他此刻应当先找杨守谦确认辛默平安,再不济自己也应当在辛默身旁。
可惜道理没想通透,已经身至黎雪英楼下。
就看一眼。刘方方想,他就看一眼确认黎雪英平安,这就动身去找辛默。
但在这机会他没等到,因为又见ICAC的车停在门口。住宅区向来不允车辆入巷,但见白厅人权力大行事方便。
那车头油光锃亮,玻璃明净,纪耀全身西装,正蹙眉甩门,要举步向楼上走。
刘方方并不识得纪耀,心中大惊。
黎鹊就算了,黎雪英若因冯庆不正当的手段落入白厅,他头上又有英国人,黎雪英能不能平安就真正难保。
再思及黎雪英满身细皮嫩肉……冯庆的手段他声闻过,不死也脱层皮。
思及至此,刘方方恶向胆边生。
可怜那头纪耀刚下车,有人便从身后握住他肩头,还来不及回头,被一记手刀斩在颈。
快,准,狠。
车上跟随的同事和司机立马下车,掏枪的手还没伸入,刘方方就已捱过昏迷的纪耀,瞬间掏出他腰间手枪,打开保险栓抵住脑袋。
“退后!擦枪走火不好怪命,谁动手先谁负责!”他戾气浑起,满脸凶神恶煞,双目如同穷凶恶极之流。
这幅亡命徒相他学得像绝,胜过童年时数理化,奥斯卡金像奖都要被他爆发间包揽,连ICAC见惯亡命徒之流,也在此刻被他唬住。
“上车!”刘方方目光往远处一挑,浑身不敢有丝毫松懈,“退至下条巷口,两百米开外!半小时后来领人!”
两人担忧纪耀人身安全,片刻犹疑后果真上车,按照刘方方说得做。
等目光中不再见车,刘方方立马撇下纪耀,两三步步上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