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许再说他是贼!小常气急败坏。
小常说完,也不管谢虞信不信,自顾自捡起包裹,里面装着从府里偷拿的馒头。反正一时之间无法逃走,不如暂且留在这山洞之中避开风头,顺便吃点东西填肚子。
一口馒头还没进嘴,忽听到一阵吸溜口水声音,他看向声音的源头处。山洞没有旁人,只有他和……谢虞。
谢虞嘴角流出两道晶莹的液体,他自己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几十年的清誉全被这具身体毁了。
“你很饿?”
谢虞想回答不是,可身体比他的思想诚实,很狗腿地不住点头。
“想不想吃馒头?”小常冷冷道,“想吃也可以。不过……我这馒头可不能多吃。”
“有毒的。”小常压低声音,在阴冷黑暗的山洞之中,宛若魑魅。森森的阴风穿过谢虞的发间,他的面前是小常的手的馒头。他的脖子间贴着一面冰凉的东西,漆黑一片,谢虞看不清那是什么,却大致猜得出应当是利刃。
果真是那砍伤数人的贼子?身入贼窝,惨!
谢虞不想吃了,紧紧闭上嘴。
“现在反悔晚了。”小常冷笑一声,刀背在谢虞脸上拍打三下,刷刷往谢虞后背一点,谢虞的嘴巴应声张开,馒头便塞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咳。”
“有没有感觉到五脏灼烧,骨肉化成脓液的滋味。”
谢虞捂住喉咙痛苦道呻l吟,他不会不会要一到这个世界就死掉吧。谢虞的身体控制不住流言,眼泪汪汪的,哭得像个小孩。
“爹爹,虞痛。”
“喂,你别哭啊。”小常扔掉手里的匕首,刷刷又在谢虞背上点了两下,他刚才不过点了谢虞的穴l道,让他感受下痛苦,哪知这家伙就哭成这样。“会让人听见的。”
小常捂住谢虞的嘴,让他闭上嘴。流出的大串大串眼泪簌簌的,小常只好安慰。
“好啦好啦,没有毒,你也不会死的。”
谢虞止住哭声,心里却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触动。怕个屁,死生如一梦,男儿何须泪。就是真□□,也不能哭哭啼啼。
小常拍拍手,对谢虞道:“呐,都是你冤枉我是贼,我才教训你一下的。以后别乱说了啊,我不是贼。”虽然曾经是。
拿着刀进入谢府偷东西伤人的贼不是小常。虽然……他曾经是。
小常跟着师父学习盗贼技能,学成之后下山。走社会干的第一票瞄上了一伙山贼,结果被黑吃黑,打得一条腿折了。然后就阴差阳错送到这里当了代嫁新娘。莫名其妙当了代嫁新娘,小常怎么会愿意,他时刻准备逃婚。
小常以脚伤之由留在房间暂且休息,接着就趁所有人不注意,拿了报复趁乱逃走。小常去厨房顺了几个馒头备着路上吃,哪知就听见有人大喊捉贼,惊得小常四处逃跑。不过,小常说有毒,也不是胡乱所说。有毒的不是小常手里的馒头,而是这谢家所有的吃食。
他的师父说了,身为一名盗贼,他拥有最灵敏的鼻子,这是老天赏饭吃的能力,多少贼希望自己也有一个灵敏的鼻子。一只灵敏的鼻子可以第一时间嗅到危险的来临。不过师父总说他笨头笨脑,有天赋也干不成事。师父说的很对,他就是笨,否则也不会傻到去偷山贼的东西。
可是师父又说,盗亦有道,所以他劫富济贫去偷山贼的有错吗?
小常深感委屈,现在好了,他刚出道就金盆洗手,和师父学的本领彻底用不上了。
洞外没了声音,小常准备离去,可这时,谢虞拉住了他。
小常戒备:“你想做什么?我说了,我不是贼。”他金盆洗手了!
“腿腿伤,虞,药药有。”你的腿受伤了,我有伤药。
说出这句话的谢虞内心复杂,他不是个孩子,饭饭内内药药这种叠字句式……那是只有孩子做的事。
何况,谢虞的孩童时期成熟得不像个小孩,从来不曾这样撒娇过。当初孤儿院的婆婆都说谢虞是所有孩子里最好照顾的一个,不哭闹聪明听话,如果不是样子是小孩,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孩子看。就连婆婆和他说话,常常也会忘记这是个孩子。
“你……是要给我看腿?”
谢虞点点头。刚才,他不小心摸l到小常的裤腿,有点潮l湿、黏黏的感觉,谢虞怀疑是伤口裂开渗出的血。其实谢虞性格常年冷漠,若非出于利益,向来不多管闲事,否则也不会被神棍道士说为人冷漠缺心少肺。此时主动助人,怕是破天荒头一遭。而且,对方刚才还戏耍他一番,谢虞怀疑自己是鬼上身。
不过倒是能确定,眼前这个不过是玩心过重的一个少年,并不是那贼人。
谢虞满衣兜里掏掏掏:“药药有呀。”谢大少痴痴傻傻,常常受伤,所以身上每天备着伤药。
真奇怪。小常心道。这傻子是第一个注意到他腿伤并且想给他治的人。不管是让他代嫁的连家还是送入谢家后,都没有人这样子过。
这是第一个。
小常从善如流:“好啊。”有人上药当然好,他身上可一文钱都没有。
小常坐到谢虞边上,腿伸了过去。谢虞看不见,摸黑捉住他的腿,又担心自己手脚不能控制,蛮力弄伤了他,因此动作显得分外小心翼翼。小常扑哧一声笑了,奇怪的傻子,他还没被人这么仔细对待过呢,逼他代嫁的连家人抬上抬下,没一个人因为他的脚伤轻点动作。还好一贯天生天养,才没伤上加伤。
“傻子,你随意点,我又不是瓷做的。”小常不甚在意道。这点伤,小常还忍得住。想当年和师父学艺,受的伤那才多。
谢虞抹了一把汗,又撕了一整块自己穿在喜服里的白色夹棉布,他的动作不利索,眼睛不好使,外加不能完全控制身体,因此就像个九十多岁的老头一样,慢吞吞。
“我来帮你。”小常按住谢虞的手,扶着他的手给自己上药。
小常穿了两层衣服,外面喜服,里面则是自己的粗布麻衣,连家人才不会给他换新衣服哩,这喜服是谢家老爷连同聘礼送过去的,不过聘礼被连家人拿走了。谢虞摸l到里面的裤腿,明显感觉布料质量差了许多。这可能是因为小常的家境一般。
一套体面的出门见人的衣服许多家庭使劲省省还能做到,而贴身衣物却大多缝缝补补,只有大户人家才用真丝绸缎。谢大少身上的每件衣服都是如此,越是里面的衣服越是细滑贴肤。外头光鲜不算真的光鲜,里头细致才是真富贵人家。
药粉有点疼,小常闷l哼了几声。
“好了吗?”小常踢了踢腿,被谢虞按住。
“不、不动。”乱动,会加剧腿伤。
小常嘟囔几声:“不动就不动。”这傻子真有趣,他有件事想做。
小常探头出去,今夜无月,他计量一番,决定鸡鸣离开。这个什么少奶奶他是不会做的。连家人太无耻,趁他病,就把自己送上花轿,还哄骗说谢家人不错。骗子,谢家要是真这么好,他们为什么逃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