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三千显然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他用力地抓着花梅令的肩膀,手指几乎掐进了肉中,“弟弟,你跟我回白帝山吧!只要你叫我一声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白帝教,这个江湖,你想要什么我都……”
他说到这忽然便说不下去了,北风依旧,而孟三千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禁锢着花梅令的手缓缓地垂到了地上,他忽而把头深陷进臂膀中哭喊道,“可是我爱你啊!我爱你啊……”
是的,一直以来孟三千都对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弟弟寄托了无数的好感,他觉得复仇才是他活着的目的。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心就变了,直到今天有人告诉他他的弟弟还活着,可他听闻却是痛不欲生。
“骗骗我吧!花梅令,骗骗我吧!我真的爱你啊……”孟三千的头已经垂到了地上,他就这么跪在花梅令的面前,微微低头便看得见。
花梅令看着他忽而觉得无比讽刺,所有人都一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无论是他亦或是孟三千,如果早积点德,也不会有今天的伤心欲绝。
但现在怪罪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那毕竟是一直爱着自己的亲人,花梅令看着痛哭流涕的孟三千,况且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惩罚。
孟三千哭着哭着,终于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他的五指已经流出了鲜血。
战天下高声道,“我下令!剑宗神刃缉拿白帝教孟三千有功,即日起撤回追杀令,追加武林功臣,立衣冠冢以示后人!”
金陵山上,浮尧听到这番话闭上了眼睛转过身,风中似乎还听得到花梅令的哭声,融化的飞雪就像他的眼泪般冰凉,浮尧舔了舔落在唇边的雪,就想吻到了那个人,终于安了心。
“走吧!”浮尧开口,这一声无比深沉,不知承载着多少情愫,他就这么慢慢地离开了。
苦海禅师看着他的背影问道,“这就走了?不再看一眼了吗?”
“不用了。”浮尧停下来仰头望着天,漫天的大雪中依稀听见他低声道,“多看一眼,也无缘相守,少看一眼,也决不会忘。”
那个他第一次爱便如此之深的人,早就被他装进了心里,世间万物都是他们的点点滴滴,即便轮回转世也够他相忆一世。
苦海禅师叹了一口气,转头,山下的花梅令已经晕倒在了地上,最是无情人,最是多情心,只叹天道不公,有的人生来就被写好了命数,有情人总是今生无缘。
十日后,剑宗禁地。
是夜,山洞前亮着两个火把,洞门大敞四开着,浮尧站在洞前,他的面前是苦海禅师和战天下。
战天下看着浮尧心情十分复杂,本来光是对付发疯的花梅令他便已经心力交瘁了,可此时看见浮尧那遥遥望向碧柳山庄方向的目光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是深爱着自己儿子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的立场是相同的。
“他怎么样了?”浮尧问。
他没有提花梅令的名字,不是不想提,而是提起来便会痛。
“很好,已经睡下了。”战天下答。但其实,花梅令直到他临走时还在折腾,不吃不喝醒了便要往金陵山跑。最后不得已战天下只得命令应飒守在他房中,只要醒了便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再睡过去。
几天来只有趁着他睡着时勉强灌了些稀粥吊着命,花梅令从小便筋脉寸断,身子骨本就比一般人弱一些,战天下每日看着他那惨白的睡颜忽而有种他甚至会比浮尧更早一步离开的错觉。
浮尧点了点头,他的手中攥着一把扇子,那是他临来前唯一要求带上的东西,娟白的布,怎么看都不算上等货。但从刚刚开始他的手便下意识地摸着扇柄,一次又一次,就像他的目光,总是频频望向某个方向。
苦海禅师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他其实很想开导一下浮尧,让他看开一些,但他却开不了口。这份真挚的感情,恐怕这两人都拼了命的希望彼此的羁绊能再深一点,即便是痛苦的,但苦海禅师忽然觉得这样很好,这样的感情根本没有劝阻的余地。
“我走了。”又是这三个字,然后浮尧便真的转过身再无一点犹豫一步步地走进山洞。
战天下的亲信弟子将剑宗碧玺□□凹槽中,这上千年的石门又吱哟吱哟地合上了,就像一年前它开启的那一天一样。还是那惊人之姿,只是那时冰冷的眸子已经染上了眷恋,他站在门口,身影在石门后越来越窄,没有人知道那石门后面是怎么样的暗无天日,又将是如何的痛苦余生。
战天下看着他忽而开口喊道,“谢谢你!”
石门“咔”的一声合上了,空荡荡的禁地只剩下外围的锁链,十米一桩,迎着风啪啪应响。
战天下闭上了眼睛,苦海禅师安慰道,“不会很痛苦的,他没有几天的寿命了。”
“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他至少能在花梅令的身边呆到最后,只是……那是不可能的……”
“我见君,君不见我,岂不更痛苦伤神?”
“大师说得是。”
处理完这边的事,战天下便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了碧柳山庄。可一进门应飒便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喊道,“师傅不好了!小师弟不见了!”
战天下皱起眉,他这一路上都心神不宁,一回到府上便听到这种事,顿时发了脾气,“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吗?!他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你能让他在你眼皮子地下溜了?!”
“弟、弟子不知,一个时辰前师弟醒过来忽然说想要吃饭,弟子一时开心他终于愿意吃东西了,便跑到厨房去叫,结果……结果回来他就不见了。”
“废物!”战天下瞪了他一眼又拉来看门的弟子,却没有一个人看见的,那弟子还颇委屈地嘀咕着,“花庄主那么聪明,我们哪是他的对手啊……”
“你还狡辩?!拖下去门规处置!”战天下吼了一声便连忙跑出庄跨上马,应飒也跟着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应飒问道,“师傅可知他去了哪里?”
“他还能去哪里?!”愤怒的声音让应飒住了嘴。
金陵山的半山腰有一处平地,此时那地上坐了一个人,金陵山的雪似乎一直没停过,那满地的积雪早就覆盖了当日的血迹,但花梅令还是轻易地便找了那里,坐到了那血迹旁边。
他面对着石壁盘着腿,石壁之上是两排刚劲有力的字,一刀刀刻在石壁上,不知用了多少力气。
北风呼啸而过,又到了年关,今天正是腊月二十七。
“腊月二十七,是你的寿辰,我给你带了酒。”花梅令打开手中的酒坛放在面前,他说完这句话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腊月二十七,浮尧三十岁的寿辰,就算那日他没死,此时也到了生命的终点。
“我从没有这么绝望过,”花梅令看着石壁上的字,“我从没想过,你却让我体会到了。还记得你对我说,‘云想衣裳花想容,心悦君兮君不知’,此时倒是轮到我对你说了。”
“其实我……”他顿住了,勉强控制住眼眶中的泪水,“我不想来看你的,如果我不是这么没用就好了,如果我不是那么没用,你也不会至死都在为我操心。”
“其实我想跟你在一起,真的,你怎么没带我走呢?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我,能不能自私一点留下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有没有武功,被多少人追杀都无所谓,虽然逃亡的日子很累,但我至少比现在更像一个人……”
他说完这些便不再说话了,而是久久地坐在积雪中仰头看着石壁,风吹的他的耳垂红红的,那漂亮的十指已经冻僵了,又红又肿,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凝望着石壁上的字,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要深深地刻进心里。
战天下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连绵的飞雪积在他的肩头已经有小半指那么厚,但他却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早就失去了知觉。
应飒撇过头不愿看见这样的场景,他的心脏受不了,但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便又忍不住去想,连他都受不了,那他这个从小便体弱多病的小师弟又是如何受得住的呢?
腊月二十七啊,战天下也知道这一天的,那个为了平息众怒,用生命换来花梅令安宁的人此刻是不是已经在那荒凉而潮湿的山洞中闭上了眼呢?
不知道他临去那个世界之前有没有来看花梅令最后一眼,是不是终于放下了心了无牵挂了呢?又或是幻化成了无法往生的幽灵也同他一样在注视着这个背影呢?
但至少,放过他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完呢!明天还有一章呢!
千万别放弃治疗啊!!
☆、有情终眷属
五年后,梅令山庄。
月明星稀,梅令山庄穿过几个黑影,那个黑影一路跑到了厢房门口,四处望了一眼便推门进屋。屋内漆黑一片,他踏着碎步手中的剑泛出银晃晃的光芒,下一瞬猛地朝床榻上刺去。
毫无刺中感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可就在这时屋外却突然亮起了火把,厢房的门被打开,一翩翩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哗地展开扇子笑道,“朝凤教倒真是当我梅林山庄好欺负,几次三番来行刺,我花梅令这么多年没有武功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花梅令,你不要太得意!赶快把我教的东西还回来!丰泽我朝凤教一定与你血战到底!”那人喊道。
花梅令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离开了。簇拥着他的梅令山庄弟子一起朝那朝凤教教徒冲了过去。
尽管对方是朝凤教数一数二的高手,但花梅令还是没有担心,奇门布阵,连当年的战天下都是败在这一招上失去了左眼,区区一个朝凤教这种不入流的小帮派又算得了什么呢?
梅令山庄多年来手中攥了不知多少门派的情报和秘密,本来他们一直摸不清花梅令的身手才没有行动,但自从五年前爆出花梅令早就筋脉寸断的消息,来找花梅令麻烦的人便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