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红色披风的士兵将书信和礼物带回由白色石块构建而成的白格罗城,彼时全城的人民都在为战争的胜利而手舞足蹈。
士兵们避开人群,朝着略显僻静的干净街区上的一座华美的贵族居所走去。他们敲开门,迎面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提着裙摆跑来,抬头劈头盖脸地问:“姐姐的信呢?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小女孩头顶戴着一个鲜花编织起来的花环,银亮的蓬松长发垂落散开,几绺小辫子随着她的跑动来回晃荡。
尚未有人来得及回话,女孩身后款款而来的贵妇人便把她拉到了一边,斥责道:“切茜娅,修女刚刚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吗?”
这名叫做切茜娅的女孩撇撇嘴,不太高兴地站在一边,踮着脚眺望士兵身后的马车、囚车,和囚车边戴着镣铐的几个奴隶。铁制的镣铐一端锁着他们的脖子,另一端则扣在了囚车的铁栏杆上。
切茜娅看着她的母亲将一队人迎进家中,囚车里关着叁个女人和两个男孩,也都戴着镣铐。
其中一个男孩蜷缩在囚车一角,额头抵着栏杆。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身上都有些血污,四肢遍布不同程度的鞭痕和草枝割伤,除了颈上的镣铐,他的两只脚腕也用铁链子栓了起来。
“你要喝水吗?”她跳着走过去,踮脚伸手摸了摸他干裂发白的嘴唇。
男孩睁了下眼睛,黑漆漆的眼珠转向她。
“快别碰这些低贱肮脏的奴隶!”维比娅一把把自己的小女儿拽回来。
“可是他……”
“带下去,把他们收拾好了再带上来。”
她母亲向侍从命令道。
切茜娅目露担忧,但很快被士兵递来的书信吸引了注意力,把那个男孩抛到了脑后。
她在庭院边的长椅上坐下,展开十几页的信件。她姐姐莫丽娅向她具体描述了他们是如何打败的苏尔塔人,她们的乌伦盖亚叔叔如何英勇善战,苏尔塔人的反抗如何激烈……信中提到她们的叔叔从苏尔塔人的城池中搜刮而来的几捆书籍、她从战场上从敌军首领手中收缴的一柄匕首、沦为奴隶的苏尔塔人……这些都是他们送她的礼物。
胜者为王,败者为奴。
切茜娅抬起头,那几个被清理干净的奴隶赤裸着身体在石头庭院中排成一排,她那位穿戴着紫色丝绸和金银首饰的母亲正在对他们挑挑拣拣。
她很难不注意到站在最左边的男孩,他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他身上的伤痕比起他人要多得多,简直是触目惊心。与此对比,他一头金子般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应该就是莫丽娅在信中特别提到的那个拥有金发的漂亮男孩,她说如果他不听话,就把他卖到斗兽场里。
切茜娅丢下信件跑过去,维比娅正指着一个成年的男性奴隶吩咐侍从送给伯德夫人。
伯德夫人和她母亲一样是个寡妇,她们的丈夫都战死沙场。白格罗城里的寡妇很多,不过只有极少数地位尊崇的女人可以做到在丧夫之后不另嫁他人。
维比娅所依仗的便是她丈夫的弟弟——乌伦盖亚是白格罗两个执政官中的一个,她的丈夫在战场上给他挡了枪——和她身披铠甲带军出征的大女儿。
“送给伯德阿姨?”
切茜娅边问边看向那个肤色深棕的奴隶,他脚上戴着镣铐,身上穿插着铜制品的装饰,手上拉着一条麻线。麻线的另一端绑在阴茎的顶端上,他双手伸直,以便控制自己的阴茎挺起,方便他人挑赏。
维比娅伸出小拇指弹了下那个偏黑红色的阴茎,一口断定:“对啊,她肯定会喜欢这个又粗又长的玩意儿的。”
切茜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哦别担心我的小宝贝儿。”维比娅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等你再大一些我会给你买个更漂亮的性奴的。”
切茜娅不理睬她,走到那个金发男孩的面前,他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
“你会说话吗?”
“嗯。”他应了声,旋即一道鞭子下来。
“没教你应该怎么跟主人说话吗?”持鞭的男人也是奴隶,不过来自被征服的地区,在成为奴隶前是个很有学识的商人。与其他奴隶地位不同,在家中他负责教导其他奴隶,有时还会教授她一些知识。
“会,主人。”男孩改口道。
切茜娅命令道:“抬起头来。”
他犹豫了下,一道鞭子又落下来。
他不得不抬头,露出洁净白皙的脸庞,如雕塑一般完美的面容被阴郁的气息笼罩。仿佛宝石蒙尘,却依然难掩璀璨。
切茜娅呆呆地盯着看了半天,由衷感叹:“好漂亮。”
怪不得她姐姐会特别提到他。
她看了看他干裂的嘴唇,才敢确认他是之前在囚车上那个脏兮兮的男孩。
“真漂亮,养大了一定会很美味。”维比娅也跟了过来,伸手抬起他下巴,语气温和地道,“听说你途中逃了好几次?”
“是。”
切茜娅拉起他的手,飞一般把他拉进宴会厅,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给你水。”她看向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接过水,眼神有些躲闪,一道鞭子又落在他后背,他不由闷哼了声。
“主人赏你东西——”持鞭的男人训诫道。
“乌比!他是我的奴隶。”
切茜娅打断男人,把他挡在身后,掷地有声。
02
在那个银发女孩的强烈要求下,医生悉心照料了他。
索斯亚躺在铺着干草的石头床上,盯着窗外的月光在逃走和留下之间犹豫不决。
父亲战死,母亲自杀,苏尔塔人尽数为奴,格罗人的军队遍布大陆,他还能逃到哪里?
他尝试逃过几次,但每次都被抓了回来。虽然那位女将军特意叮嘱士兵不能杀伤女人和小孩,不过他这种行径怎么都免不了遭几场毒打。
他闭上眼睛。
显然这个贵族小姐很喜欢他——很喜欢他这张脸。
“看,他就是姐姐送我的礼物。”
在遍布绿植、鲜花,中间的喷泉冒着白色水花的石头庭院中,切茜娅坐在铺着软垫和枕头的长椅上,指着他在几个玩伴面前炫耀。
他走过去,低头喊了一声:“小主人。”
“跪下来,跟我说话时要跪下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恶意。
索斯亚单膝跪地。
“吻这里。”她伸了下脚,踩在他膝盖上。
她没有穿鞋,脚腕上戴了个银色的小铃铛,走动起来会发出叮铃响声。
“大家都说主人跟奴隶应该这样相处。”切茜娅解释了一下,不太适应地从他手掌中抽出脚,又向左右寻求肯定。
大家都这样说。
切茜娅有些忐忑,总觉得这样对待别人不太好,可他是奴隶啊,奴隶就该这样对待不是吗?
“嗯。”索斯亚捏了下她的脚,抬头看她,“有些凉,小主人要喝些热汤吗?”
不知道为什么,向她下跪他竟然没有丝毫的不情愿。
他一定是疯了。
他留了下来。
这比他想象得要简单。
切茜娅的日常生活很简单,读书、挥剑、看姐姐的书信、参加宴会、去戏剧院、去斗兽场……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她趴在长椅上阅读一些故事时,他待在一边时不时喂她吃点东西——她经常会咬住他的手指,索斯亚不会承认这是自己刻意为之。如果四下无人,他们可以坐在一起阅读——如果不是她母亲提醒,她甚至压根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同坐是极其越矩的事。
她有一个剑术老师,经常会让他作她的对手。他不得不承认,她叫喊着“杀呀”冲向他时非常可爱,以至于他很多次因为看她看得太过入迷,而反应不过来地被她扑倒在地。
他不喜欢她姐姐的书信到来的日子,因为她在看信时会彻底忘记他的存在,甚至在之后的几天里满口都是“姐姐姐姐”地——说实话,她看书时不知道看他已经很让他不满了。
他很多次想要把那迭书信烧掉。
他也不太喜欢宴会,在宴会上她无暇顾及他,除非是在她给他穿上丝绸的衣服、戴上宝石珍珠向他人展览时。
戏剧院倒还好,虽然她看戏剧时也不会看他,不过从戏剧院出来之后,她会开开心心地跟他讨论刚刚的故事,或是扑到他怀里为刚刚的悲剧而哭泣。
他很喜欢陪她去斗兽场,角斗士互相对峙时她会紧张得抓住他的手,鲜血四溅骨肉横飞时她会钻到他怀里。
他喜欢一边安抚她一边逗弄她:“这点场面小主人都受不了,还想上战场?”
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是和她姐姐并肩作战,但她不太能克服对鲜血和断肢的恐惧,而且其他人也都反对这件事——白格罗城还有一个执政官坐镇,和她的叔叔共享权力,似友似敌。在这城中,她的叔叔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她们母女,很遗憾她的母亲并没有什么政治天赋。
反倒是她,他们似乎从她小时候就在尝试往这方面培养她。
索斯亚从一个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视角看着她慢慢长大。
说起来,他真正的麻烦其实是其他奴隶对他日渐日深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