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陶澄独自回了陶府。
换下一身衣裳,皱皱巴巴的也不敢随意乱扔,万一被他娘看去,或是被陶澈看去又告诉他娘,一准儿连番令人头疼的追问。
陶澄把衣服收进布袋里,把自己摔进床铺,怔怔的出神了半晌。
今晚...陶澄抿唇一笑,今晚啊,今晚真是一言难尽,回味无穷。
以前的轻陌是什么样子的?乖巧,话不多,即使与他和陶澈待在一起,也是喏喏的离得很远,若是陶澈走了,他便会一点一点挨蹭到自己身边来,会说些可爱而不自知的话惹人开心。
陶澄闭上眼,嘴角仍噙着笑,再看今晚这个嘴巴又溜又会叫的人,啧,简直讨打。
翌日,天光大好。
陶澄稍稍睡了个懒觉,比平日里晚起了一个时辰,推开门就看见陶澈已经在院中舞剑。
他伸着懒腰走近,精神格外好,神清气爽,随口道,“右腿须得再下压五公分。”
陶澈转身就出剑,直取陶澄脸面而来,被轻松的躲开,一招不得再跟一招,剑尖收回半分又朝胸腹攻去,被陶澄后仰身抬起膝盖接住,剑身被顶的弹起,陶澄身形一动,贴到陶澈眼前,手往握剑的手腕上绕了半圈,再一推,剑便落进自己手中。
陶澈后退两三步才稳住,拍拍衣摆,道,“哥,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陶澄把剑扔还给他,“非也,睡得好罢了。”
“昨夜我都睡下了,也没见你回来。”陶澈跟在陶澄身边,一起往主院走去,“可是去见哪位朋友?”
陶澄一笑,“嗯,昔日旧友。”
“原来如此,那应是会有许多话说。”陶澈说罢用手肘碰碰陶澄,“七夕要到了,去年你躲到寺庙里听和尚撞钟,哥,今年还去么?”
七夕,也就再过三日,陶澄却问,“去年我不在,府里是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和以前一样,有我们两个香饽饽在,明里暗里说亲的要踏破门槛,都有娘来应承着。晚间大街小巷放花灯,府上每人赏了些银两,各自游玩。”
陶澄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还是去,听方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陶澈扁嘴,“那不若听父亲的话,财源广进。”
这就是两人的志向不同,陶澄对从商毫无兴趣,虽然每隔几日会被拎去听陶老爷亲传经验,但他全当是听打拼奋斗的故事罢了,不至于痛不欲生,可也无聊无趣。
主院里陶老爷正喝完茶准备出门,乔二奶奶在一旁叮嘱些什么,脸上带着笑,见两个儿子一同前来,便招呼道,“今日你们父亲要去商谈果园事宜,你们可愿随行旁听?”
陶澈毫不犹豫的表态,“愿意。前几日咱们的常州果园因连绵大雨害涝灾,我当时就寻摸着应如何处理,又思考父亲会如何应对。”
乔晴颇为欣慰,对陶老爷道,“看来你平日里的悉心说教没有白费。”又问陶澄,“澄儿呢?”
“我便罢了,今日我还有要事。”陶澄道,“答应了私塾的先生,今日会去帮忙带两节课。”
陶老爷摆摆手,“那你去吧。人各有志,不必总是勉强。”
陶澈兴冲冲与陶老爷出门,留下乔晴和陶澄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乔二奶奶抚着自己身孕六月的肚子,慢慢踱回椅前,在陶澄要出言告辞时,说,“坐下。”
陶澄依言,倒了杯茶递给乔晴,自己也满上一杯,心不在焉的小口抿。
乔晴悠悠一叹,说话一贯是细声细语,“不愿从商,不愿从政,你将来想要如何?”
“有陶澈愿意就行了,不必担心家业无人承继。”
“娘是在问你,在为你担忧,”乔晴微微皱眉,“你为何要这样回答。”
陶澄晃悠着茶水杯,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倏然一笑,“流浪吧,流浪街头,桥底洞口,山野寺庙,总能有容身之处。”
乔晴听罢就怔愣住,陶澄问,“这个回答是否十分俏皮可爱?”
“胡说八道。”乔晴心头微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表情,“你可知其实为娘更加看重你?”
陶澄放下茶杯,正经起来,“那烦请娘亲多多看重陶澈,否则定是会满腔失望。”
乔晴气的把茶杯摔在桌上,“越发胡闹!你小时候,哪怕长到十五六岁都是听话、省心的乖孩子,到底是哪一步娘没看住,竟让你颓废至此!”
陶澄也不愿惹他娘生气,搬出陶老爷的话来安抚,“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乔二奶奶抚着心口深呼吸,“罢了,你也二十了,年纪正好,过三日乞巧节你可再不许乱跑,给你寻一门亲事。”
见陶澄一言不发,乔晴接着道,“官商一条船,咱们陶家是商,你最好能娶个官家的女儿。”
从主院出来,陶澄拦了一位侍女,刚要开口询问,想了想又称“无事”把人放走了,他自顾憋着一肚子气往偏院方向走去。
亲事?从商从政都不愿,没能从了她的心意,于是用结亲的方式来利用他,陶澄似是苦笑又似嘲笑,也不知道去年的今日是谁跟他说,不催他,叫他只管去遇见自己喜欢的心上人。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又何尝不是?女人也许更甚,至少他这位娘亲是如此。
偏院有些远,走了约摸半柱香才到,院里景象与印象中并无太大差别,陶澄边进边打量,一直走到轻陌所在的房间前才停下来,侍女嬷嬷没见一人,倒是听闻些许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