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再在沙发上躺会儿。”苏柏柏把他按下来。
云越白天躺了那么久,现在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的,奈何扛不住某人的关心,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苏柏柏走到中岛式厨房前开始熬粥,自从和李晓菊聊了那一场之后,她的心情一直处于一种低落的状态,被各种情绪纠缠着始终提不起劲儿来,洗米倒水的时候,米跟着水一起往外流出不少,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险些把米全都倒了出去。
苏柏柏为自己的分心懊恼的摇了摇头。
云越躺在沙发上远远打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心想今天的事情应该也把她给吓着了吧。
那种每次看向他就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和担心的情绪满满的写在脸上。
苏柏柏已经把材料都放好,装锅开始熬粥。
等粥熬好需要至少半个小时,她百无聊赖的拿着抹布擦拭着桌面上的水,心事沉沉像是没事找事的样子。
“宝宝。”云越唤了她一声。
苏柏柏似乎没听见,继续埋首做自己的。
“大白?”云越又叫了一声。
这会苏柏柏听见了,愣愣的抬起头来:“啊?”
“过来。”男人向她招了招手。
“好。”苏柏柏打开水龙头,将手冲洗干净。乖乖的向他走了过来。
云越把她拉下来躺到自己旁边,用胳膊圈着她,沙发的空间不宽,躺两个人稍微有些挤,苏柏柏的身体稍微侧了侧,对着他。
云越伸手摸了摸她紧绷的脸:“在想什么呢?”
“我没有想什么啊。”
“不要胡思乱想,我没事。”他语气轻轻的洒在她的脸上。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柏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股子往上涌。
蓦得,鼻头被一股酸溜充斥着。
带着哭腔说道:“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我知道你不开心,想要帮你分担点烦恼,但我该做什么?我不知道。”
云越心疼的用唇摩擦着她额上的皮肤:“傻瓜,我没有不开心,就算我不开心,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就会很轻松了。”
“骗人,你明明就不开心,你只是不想让我知道。”
“所以,你想知道对吗?”他的视线低低睨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好看的脸。
苏柏柏颔首:“我已经知道一些了,我想要更加了解你。”
云越叹了口气:“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事只会给人带来负能量,你那么美好,不需要被这些事困扰着,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好吗?”
苏柏柏知道自己不该好奇的,但她真的想了解关于他更多的东西,想知道他内心的伤痛是因为什么,她想要去用自己的温暖去熨帖,让他变得更加开心一些。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还是想要知道。
“其实,我今天会发烧是因为心理问题。”
“什么问题?”
“你刚刚应该是去见李晓菊了吧?我知道你从她那了解到了不少我过去的事,包括我妈妈继父还有我舅舅舅妈是怎么对我的事吗?”
苏柏柏点头。
他又说:“你知道我妈妈为什么那么对我吗?”
苏柏柏摇头。
“因为她恨我爸爸,我长得跟我爸爸很像,每一回看到我,她就会想起我爸爸,就变得特别暴躁,一暴躁就对我拳打脚踢,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眼里的妈妈没有温柔只有恐怖。”
苏柏柏一想象到他形容的画面,就觉得心痛,都说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为什么他的妈妈要对自己的心头肉如此恶毒。
留在他背上的伤疤,一看就不仅仅是拳打脚踢弄出来的。
她重重呼了口气,问:“阿姨为什么要恨叔叔?”
“我妈妈不算是什么好女人吧,她当初接近我爸爸是有目的,不过是看上我爸爸的钱而已,所以设计和我爸爸发生了关系,事后我爸就警告过她,给她一笔钱让她消失,我妈拿着钱走了,不久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妈妈带着孩子再次找上我爸爸,想要以此逼婚,我爸爸自然不同意,通过法律的途径争夺了孩子的抚养权,因为对我妈恨之入骨,一分钱也没有给她。也因此,我妈对我爸才会那么痛恨。”
苏柏柏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云越,疑惑道:“你说叔叔争取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嗯。”
“那你从小不是应该跟叔叔一起长大吗?怎么会在荷村镇呢?”
云越的表情看似平淡,却隐隐藏着一丝苦涩,他悠悠叹了口气:“我还没说完,事实上在找上我爸之前,我妈还留有一手,当初她怀的是一对双胞胎,带到我爸爸面前的是我的哥哥,也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那一个,而我一直留在了我妈妈的老家,荷村镇。”
苏柏柏吃惊的撑大眼。
“你还有个哥哥啊,那哥哥呢?”
“哥哥在十七岁那年去世了,他叫云越。”
第47章
云越最早的记忆是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喜欢在泥巴里玩耍, 喜欢吃糖果, 也会拉着妈妈的手天真的叫“妈妈”, 那么小的孩子正是渴望母爱的时候, 可并非每个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他永不会忘记, 当他扬着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拉着妈妈的手用稚嫩的嗓音唤着“妈妈”时, 当时回应他的是洪莲转向他,露出狰狞可怖的脸和可怕的眼神,她狠狠的推开他,抡起巴掌就往他身上打。
他痛得“哇哇”大声得哭。
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乖,所以妈妈才会不喜欢他,才会心情一不好的时候就对他动手, 待他慢慢的长大, 家里又住进了另外一个男人, 云越才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多余,应该说是, 他在这个家是碍眼的,是个遭人嫌弃的拖油瓶。
自从有了继父之后, 云越小小身体上所挨的伤又多了不少, 在以前,妈妈最多是对他拳打脚踢,到了后来, 夫妻两但凡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或者在家里因为什么拌嘴吵架生气上火,出气的目标永远转向小小的他,他们会随手抡起扫把棍子电线往他身上抽,最可怕的,拿起了剪刀的头刺到了他的背上,最初他会哭会喊,到最后,对于这种痛变得麻木了。
年纪小的时候,他不知道谁可以帮到自己,只能孤独且苦苦的忍受着这一切,有一回,他痛得在教室里晕倒了,老师将他送去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觉得匪夷所思,这件事警醒了老师,之后老师便找了洪莲去谈话。
洪莲怒气冲冲的回来,狠狠的瞪着他,那可怕的眼神又那么一刻让云越觉得这个妈妈要打死自己。但被老师叫去谈话的洪莲从那以后便变聪明了,也注意了影响,泄气的方式换了不少新的。
荷村镇一年四季的雨下得特别多,每到阴天,就是云越最痛苦的时候,那时候下雨的声音嘈杂,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孩子正被关在小黑屋里遭受什么样的酷刑。
那两个恶魔泄完气之后就出去了,把他继续关在里头,家里的黑屋放着许多杂物,偶遇几只老鼠蹿过,再配合着外面淅沥不绝的雨,和偶尔响起的几声惊雷,从此,那个记忆便成了他的噩梦。
没有人会一直逆来顺受,当被逼到极点,善良的棱角被磨平,从而认清了事实就会做出反击。
以前,他总是渴望那份以为迟早会来的母爱,但他发现这是一种奢求,有的人的母亲是母亲,有的的人母亲是恶魔。
恶魔总是需要人来惩治,作为孩子的云越,唯一想到的可以惩治恶魔的英雄是警察。
于是他报了警。
他永远也忘不掉洪莲和那个男的被警察带走时看着他时那种难以置信和痛恨的眼神,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反击吧,只是那时候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温度和情感。
他的嘴角仿佛都不会笑了似的。
洪莲和继父被关进去了之后,尚未成年的云越被过继到了舅舅家。
他多么希望自己被送进的是孤儿院。
去舅舅家,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地狱罢了。
他每天都在忍气吞声,他忍受着所有的痛苦期盼自己长大的那天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或者,他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如果活着是件痛苦的事,那么为什么要活着?
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觉得自己就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让人恶心。
十七岁前的那些年,对一个孩子来说本来是最美好的时光,但对于云越而言,是地狱。
而跟他同一天出生的哥哥,明明拥有同样的爸妈却过着完全相反的人生。
十七岁那年,哥哥被下了病危通知,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活了。
他过了十七年风光的人生,但他只有十七年可以活。
在之前的日子里,哥哥是人人羡慕的天才少年,每天忙着学习,忙着在集团树立少东家的形象。然而当他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时,他停下了手头的所有,想做一些特别的且有意义的事。
哥哥活了十七年却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一面,他不想在走前留下什么遗憾,便私自翻找关于母亲的资料,却意外看到了当年荷村镇亲生母亲虐童的新闻,当哥哥发现,那个虐童的母亲就是自己的母亲,也意外获知自己有一个胞弟时深感震惊。
在很小的时候,云东就告诉他,不要去打探关于生母的一切,因为知道后只会失望,果然,当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人渣时,哥哥觉得自己完美的十七年的人生出现了唯一的污点,最初想要看到母亲的心思便打消了。
只是他可怜那个被母亲虐待的弟弟,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因为是双胞胎的原因,哥哥仿佛能感受到弟弟的痛苦,几次睡着之后,他看到弟弟进入他的梦里,向他喊救命。
这些梦让他感到窒息,以为良心的不安,他决定把弟弟接回来!
当云东知道洪莲当年生的是一对双胞胎时也感到相当的震惊。
他感觉自己又被那个女人耍了。
当他和哥哥来到荷村镇,看到孤零零的坐在街角,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的云越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好像有一样东西在戳他的心窝子。
疼,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格格不入的反感。
因为这个孩子跟着他最厌恶的女人生活了十七年。
云东总是能从云越身上看到云东的影子。
云越被悄悄接回了云家,外界没有人知道。
即使到了新的环境,也没有多少注意力是在云越身上的,他刚到云家的那段时间,哥哥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全家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悲痛的氛围里。
哥哥临走前把云越单独叫进屋里,兄弟二人,第一次敞开心扉去交流,也是唯一一次。
云越永不会忘记,哥哥看着他的那种眼神,像看着自己一样,眼里还闪着希望的光,拉着他的手说:“我不想死,我这一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为什么我刚生下来身体就那么糟糕,为什么我只能活到十七岁?”
云越的眼神空洞洞的,嗓音悠远:“如果可以,我想跟你换一下,至少你的十七年没有痛苦,就像活在天堂里,而我的十七年活在地狱里。如果可以,我想替你去死,因为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一点意义了。”
哥哥:“是啊,我总觉得我们的人生可以合并在一起,我的前半生,加上你的后半生,多完美啊。”
说到这,他眼睛亮了亮,突发奇想,用力的握住弟弟的手:“不如你替我活着好吗?”
云越怔住。
替别人活着?
可以将过去的那段耻辱遮掩过去吗?如果可以,他愿意。
哥哥也深深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了笑容。
仿佛这样,就算自己走了也不觉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