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梅晓晨追穆昕追不上,累得扶着树又咳又喘,穆昕绕着树跑了两圈,取笑他:“小屁孩身子骨欠练啊……”
梅晓晨白了他一眼,刚要张口骂他,忽然一阵风灌进来,他咳得更厉害了。
穆昕见他咳得脸都红了,也不跟他闹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好了你别咳了,我不跑了,站这儿给你打两拳得了。”
他约莫以为梅晓晨在跟他卖惨,实则梅晓晨也不想这样,只是觉得喉中有一股吐不尽的浊气,叫他咳得停不下来。
穆昕将他扶到一边坐下,命人去倒了杯水,梅晓晨喝了两口咽不下去又咳回了杯子里。
穆昕瞧见杯子里有几缕晕开的血丝,这才察觉不妙:“你怎么吐血了?我方才说你姐的那几句话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气吐血了呢?”
梅晓晨坐着缓了一会儿,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嗓子咳得有些哑。他裹了裹身上比穆昕厚许多的棉衣,说:“冬天了,老毛病又要犯了。”
“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老毛病……”
“懒得跟你说。”梅晓晨唤来自己的随从,让他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方太傅过来后,梅晓晨同他告了假,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将军府中,梅幼清正跟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学习宫中的一些规矩和礼数,为一个月后入宫做准备,见梅晓晨脸色苍白地回来,想是天冷了又要生病,忙让人去请大夫了。
梅晓晨讨厌自己这样病弱的身子:“姐,你就要进宫了,偏我这个时候发病,原本还想着我在宫中多少能照应你一些呢。”
“我不用你照应,你安心把身子养好便是。”每次到了冬天,梅晓晨就要发一次病,天越冷这病越厉害,所以以前每到冬天他就不能出门,寝室中要放好几个暖笼才行。
午饭后穆昕也来府中了,要来探梅晓晨的病。
他以为梅晓晨这病是被他给激出来的,看到梅晓晨的时候,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
“那你明天还能进宫上课吗?”穆昕问他。
梅晓晨巴巴往窗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莫说明天,这个冬天我都出不去了。”
“原来你真有病啊,怪不得长不高。”说完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梅晓晨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才有病,不会说话就别说!”
“你看你,一点都不禁逗。”
“我烦着呢。”
“你烦什么,说来我听听。”
“不想跟你说!”
穆昕也不管他,自己猜了起来:“跟你姐有关?”
梅晓晨低着头不搭理他。
穆昕就当他默认:“你是不是担心你姐嫁给太子之后,会过得不好?”
梅晓晨抬头看了他一眼。
穆昕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你放心,皇后娘娘那么喜欢你姐,不会叫你姐被太子欺负的。”
“可皇后娘娘也不能时时护着我姐,万一有时候照顾不到怎么办?”
“你姐又不是个傻的,还能乖乖让人欺负?”穆昕宽慰道,“再说太子只是脾气不太好,不爱说话,又不是坏人,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你姐的。”
“太子性情冷漠孤僻,若成亲之后不同我姐说话,孤立我姐,也算是欺负。”
“你小小年纪,考虑得倒是挺多。”
“当然,”梅晓晨鼓着嘴说,“那是我姐又不是你姐,如今我姐就要嫁入东宫受苦了,你们一家应该很开心吧。”
穆昕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你姐嫁入东宫怎么就受苦了?再说你姐受苦我们家干嘛会开心?在你眼里我们家就那么差劲吗?”
梅晓晨心中有气,没忍住便冲他撒了起来:“若不是当初你姐抢了方公子,现在说不定我姐和方公子已经定亲了,哪还会进宫做太子妃呢?”
话音刚落,穆昕原本扬着笑意的脸就僵了起来。
梅晓晨以为穆昕生气了,有些后悔方才自己说话太冲,但没想到穆昕只是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晓晨,我觉得你把你姐看得太柔弱了。”
“我姐本来就很柔弱……”
“你姐才不是,”穆昕笑了一声,神情又缓和了回来,“你姐第一次进宫中是被皇后娘娘召去问话的,她能全身而退说明你姐聪慧机敏,心思缜密。第二次进宫就能让皇后娘娘喜欢上她,带她去文华阁相看太子,且迫不及待地下旨赐婚,说明你姐足够优秀,且身上定有某种特质叫人折服……”
梅晓晨难得听他夸自己姐姐,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穆昕认真同他分析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看人十分精准,她只见过你姐姐两次便如此喜欢,待你姐嫁入东宫,与太子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你猜太子多久会喜欢上你姐?”
梅晓晨哼道:“太子跟块石头似的,他会动心吗?”
“正是因为太子像块石头,一旦对你姐动心,你姐就是他的命。”
第23章 023
梅幼清成亲这天,母亲下山来送她出嫁。
知道玉夫人要下山的消息之后,梅将军一夜未睡,在门口等了一整夜,终于在天色将亮时,等到了十多年未曾见面的人。
马车破开晨曦,缓缓驶来,她在朦胧的薄雾中出现,青色衣衫,神色平淡,不急不缓,恍若抓不住的青烟。
“夫人……”只这两个字,就叫他喉咙发痛,哽咽地说不出别的话来。
“将军,”玉夫人欠身向他行礼,神情不似他那般激动,眸中的隐忍也因微微低头而没叫他看见,语气熟悉亦疏离,“清儿今日出嫁,我过来看看。”
“快些进来……”梅将军让开身子,玉夫人抬脚走进去,梅将军跟在她身后,不敢离她太近,生怕吓跑了她。
“天气寒冷,怎的不多穿件衣服?”梅将军说着,就要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她。
玉夫人客气地拒绝:“多谢将军,我不冷。”
梅将军却执意要将衣服给她披上,只是他刚上前一步,玉夫人就退后了一步,他不肯放弃,又往前走了一步,玉夫人却又是退了一步。
梅将军不敢走第三步了,只好将衣服收了回来,语气中难掩失落和哀伤:“夫人,你别躲我……”
玉夫人却道:“将军去忙就好,不必跟着我,我知道清儿住在哪个院子。”
“……好。”梅将军艰难地答应了下来,在玉夫人转身走后,失落地站在原地好久。
既然她不想让他跟着,那他远远地多看她几眼也好。
梅幼清已经换好了喜服,正在梳妆,忽然听到柔儿欣喜的声音:“小姐,夫人来了!”
梅幼清立即站起身来,欢喜地往房门望去。
“清儿,”玉夫人走了进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娘来送你出嫁。”
“娘!”梅幼清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只是让她开心的并非是这桩婚事,而是母亲能下山为她送嫁,是让她万分惊喜的事情。
母亲十多年未曾踏出云照庵一步,她知道母亲此番下山,定然是在许多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在千般个思绪缠绕的纠结后才做下的决定。
玉夫人让她坐着继续梳妆,自己则坐在一旁看着她,目光温柔:“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穿着嫁衣,就要嫁去别人家了。”
梅幼清不舍道:“娘,成亲之后,我还是会经常出宫看您的。”
玉夫人欣慰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出宫一趟也不易,我在庵中都好,你多回来看看你父亲和薛姨娘才是。”
梅幼清点了点头:“娘,你这次回来,见到父亲了吗?”
“在门口见到了,说了几句话。”
梅幼清见母亲脸上未有波澜,不晓得心中是否也一样平静。
“娘,那你还好吗?”
“娘很好,不用担心,”玉夫人也知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本不该与你父亲见面,打扰他的心绪,可又十分想看你出嫁,毕竟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事情,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过来看看你。”
“娘你能来,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只是开心之余,难免又很心疼娘亲,“娘,我出嫁后,你一个人在庵中,我不放心。”
“我在庵中一切都好,今日下山一趟,却觉得浑身不自在。”玉夫人自我打趣道,“我还是习惯住在庵中的禅院里。”
“对了,这是静安师太托我送给你的礼物,”玉夫人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一串佛珠来,“她说出家人没有别的好相送,只能送你一串佛珠,祝福你以后的生活圆满无碍。”
佛珠小巧,婆娑得圆润有光,还有若隐若现的檀木香气萦绕,梅幼清收下佛珠,十分珍惜地戴在自己腕上:“娘你帮我谢谢师太。”
玉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我同师太聊了你的亲事,师太说你与佛有缘,叫你不要害怕,佛祖会保佑你平安得福,生活顺遂。”
梅幼清目光澄澈,熠熠生辉:“嗯,我不害怕。”
妆扮好之后,父亲已经等在外面,要带她去家中的祠堂祭奠祖先,而后迎亲的队伍便要接她进宫。
玉夫人将她送到梅将军手中:“去吧,娘去换身衣服,一会儿送你出门。”
因为玉夫人的到来,梅幼清格外的开心,她跟着父亲去了祠堂,梅晓晨也在那里等着她,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却还是冻得脸色发白。
“你怎的出来了?快回房中躺着,外面太冷了。”
“我不,你今天出嫁,我得送一送你。”
梅幼清摸到他双手冷得不像话,还硬撑着站在这里,心疼道:“那你去中堂等我,我祭拜之后就过去。”
“嗯。”梅晓晨这才由下人扶着,往中堂走去。
今天来将军府道喜的人也很多,都在中堂那边热闹地聊天道喜,梅晓晨看到玉夫人也来了,坐在主母的位置上,娘亲则站在一旁接待宾客,不时同她说几句话。
怪不得姐姐今日这般高兴,原来是玉夫人来了。
玉夫人能下山为姐姐送嫁,实在太难得了。
梅晓晨还在中堂见到了韩云西。
韩云西此时的神情也着实算不上明朗,望着门口的迎亲队伍,一脸怅然若失。
梅晓晨挤到他身边同他聊了几句:“韩公子,我姐今天出嫁,你不替我姐开心吗?”
韩云西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也不怎么开心啊?”
“我舍不得我姐嫁人,”梅晓晨说,“你呢?”
韩云西叹了口气:“明知故问。”
“唉,你可惜了。”梅晓晨把手揣进袖子里取暖,瑟缩着肩膀说。
韩云西问他:“怎么了?”
梅晓晨这会儿等着无聊,便同韩云西聊起当初的事情来:“虽然今天我姐大婚,跟你说这个事有点不合适,但你若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听。反正你已经不开心了,我再给你添点堵也没什么。”
韩云西愈发好奇:“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