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宫中难的的盛事。
月姬统摄掖庭,对此等大事儿自不敢怠慢。
令婕妤本便一心信奉安南国的道教,除了必须的例行公事儿,从不进供奉如来佛的佛光殿和供奉藏传教喇嘛宗的明镜斋,现在她降位禁足,更加不可以在诸人跟前出现,妃妾们有了新的关注点,慢慢也便不再说起她了。
皇上之疑心,月姬并不是第一日晓得,思来想去,还是求了皇上的旨意,以确保明镜斋安全为由,派了一队御前护卫守在明镜斋外。她又命阿金派人盯紧了合欢殿那儿,别叫令婕妤又弄出来啥幺蛾子。
除此以外,她也事事避嫌,一入明镜斋,必是和众妃妾同行,绝不和圣师私底下往来。
这般安然到了13日,皇上圣寿节,月姬新封了皇贵妃,理应由她主持圣寿节大礼,自然而然是盛装出席。而令婕妤还未出月,又被禁足,自然而然是不用再皇上面前了,皇上连座位都叫不用设了。是日,月姬抱着青岫坐在皇上边上。
宜淑妃起首,敬了皇上一杯酒,妃妾们好似无令婕妤其人一样,连带着无视了皇四子青嶂。青嶂年岁小,也晓得母妃不受待见,满脸的愤愤,皇上倒是未置可否,只看着圣寿节上热热闹闹,伴着月姬等人笑语如常。
皇太后看着青嶂和更远处的青岖:“令婕妤有错亦是她一个人的事。现在皇子和皇女们全在亲母身边教养,独独将青嶂跟青岖放在皇子所,亦不太妥当。”
皇上放下酒杯,正色道:“皇子所有的是人侍候。令婕妤这般的人,断断不可以再教养寡人的皇子们。”
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月姬,月姬会意,柔声道:“皇太后的意思,是想给皇四子和皇八子再找一位养母来照料他们。依贱妾看,皇四子7岁了还算大些许,可皇八子才满两岁,恰是离不开娘亲的时候,皇子所的那些许人如何能侍候的尽心呢?”
皇太后亦连连点头,“皇贵妃所言不无道理。皇上,掖庭里不少有所出的妃妾,她们全可以作青岖的养母;再者便是那些许无所出但资历深的妃妾,教养半大的青嶂亦是足够了。”
皇上冥想一会子,缓缓摸着袖口上密密匝匝的刺绣花纹,“也罢。掖庭里有所出的妃妾,皇贵妃跟宜淑妃孩儿太多,惠昭仪有青岭,恩……青岖便交和惠昭仪罢,也和青岭作个伴。”
此时还在盛宴之上,不便当即说出来,横竖亦不在这一时三刻。青岖还小,长大了是听令婕妤的话还是听尔莹的话也难说。即使他念念不忘亲母,只须青岖一日养在尔莹身边,令婕妤便必须要投鼠忌器。而月姬跟尔莹有一万种方法,令青岖如青峋一样默默无闻。
是夜,月姬衔着一缕报复般疼快的笑容。
皇上的谕旨在中秋后传遍了掖庭,亦是令掖庭震惊不已。郑德海亲自抱着皇八子青岖送到了尔莹的摇光殿。
青岖虽然则一开始亦是哭闹,可小孩儿家家的人事都认不全,能有啥招儿,哭累了吃些许点心,睡一觉,缓缓也便不敢再闹了。尔莹也并不指看能将他养的多熟,皇上那儿过的去也便是了。
月姬奉御旨去勤政殿的时候,听到的是勤政宫外传来的令婕妤砰砰的磕头声。
没有旁的言语,亦没有哀切的申诉,更没有忧心欲绝的涕泣,令婕妤仅是默默跪拜,以额头和金砖地面碰触的沉闷声响,来向皇上脉脉倾诉。她的孩儿全都被张罗了养母,这意味着皇上眼中她仅是一个普通的妃妾,而非孩儿们的娘亲,不管他们未来有没有出头之日,都再和她无关。那是最大的危险,远胜于位份的起落,因此她亦明白,自个儿只可以这般,不可以哀哭申辩。
宫中静若深水,外边的声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沉闷而邈远。餐毕,月姬陪着皇上临字。外边响声绵绵不绝,皇上亦不抬头,只问:“谁在外边?”
此话自然不是问月姬的,郑德海打开了宫门瞧了一眼,轻声道:“回圣上的话,是令婕妤。”
皇上淡微点头,亦不理会。郑德海仿佛有一些许动容,忍耐不下劝道:“圣上,你没看到令婕妤主儿在外边的样子。可怜令婕妤主儿已然36岁了,连月子都没坐完,还这般伏地跪拜,当着底下奴婢们的面,着实是……究竟亦是两子之母了,的顾及着皇子们的颜面呀。”
月姬站立在皇上身边,只悄然和郑德海视线相接。这便是日夜侍候在皇上身边的人讲话的好处了,不动声色地提示着皇上,这品德有失的女子年华已逝又这般不顾身分,是堕了皇上的尊严。
皇上的脸色果真更难瞧了几分。月姬轻挽衣袖,不急不缓替皇上研墨,道:“令婕妤月子中不好好保养,往后有身孕便更不容易了。听闻她身边侍候的阿翘还是安南国医女出身,咋这般不尽心,居然亦不劝劝令婕妤善自保养呢?”
皇上伸笔饱蘸墨汁,道:“月姬,你出去,以皇贵妃的身分告诉她,从此时起,她已然不是令婕妤,而是令容华。如再吵扰一回,便再降一等,直到废为庶人。至于阿翘,此等不可以尽心伺候主儿的奴婢留在宫中有何用?即刻把她送回安南国去,令安南国看着处置。”
月姬遂愿以偿地福一福身,缓步走至外边。把跪伏于地的令容华衬的渺小而卑微。她换下象征妃妾身份的花盆底,只穿软鞋,跪在宫外不断跪拜。
她已然老了。36岁的女子,再鲜艳妩媚,眉角也有了醒目的细纹。她还没出月子,大出血加之产后失调,令她的身子急剧地破败了,一如昔年的萧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