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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往来市集的商贾,咱们是不收钱的,路上管吃喝就行,我们这一次有一次的记录,月底结算,护送多少得的银钱不一样。”驿丞简单的说。
    驿丞道,“就是咱们驿所每道菜多少钱也是有规定的,不敢多收银子。”
    黎尚书细细琐琐问了许多,暗想到底是三殿下,果然贤王作派。待一路行去,各城门出入收费也十分规矩,并不见旁的州府城门敲诈勒索之事。
    当然,也有可怕场景,黎尚书就见到棋盘城门处挂着的硝好的人头,细一打听,那是勒索商贾之人,被大王砍了脑袋后送回,着命挂城门三十日,以儆效尤。
    相较于兵部对北疆驿站的记录,黎尚书发现,北疆自己私设的临时驿所颇是不少,而且,驿所规模不逊于正经驿站。
    同行的兵部侍郎许大人也是个很细心的人,一路将北疆私设驿所都记录好,在带来的舆图上标注了位置。
    许侍郎原是打算先到彩云部,再到新伊城拜见穆安之,黎尚书不独自做主,征询另外的工部侍郎王大人的意见,王侍郎,“我怎么着都行,二位大人做主便好。”
    黎尚书看他手里拿着个馕,指骨捏的都泛白了,咬牙切齿的模样,问,“怎么了,跟这面饼较什么劲儿?”
    “老大人瞧瞧,再没见过这样干硬的饼。”
    黎尚书接过来,对着桌子咣咣两下,立刻敲成好几半。黎尚书道,“这样硬直接吃可不行,必是得泡着汤饭吃的。”
    王侍郎出身琅琊王氏,自幼富贵,再未见过黎尚书这样的彪悍,将碎成几瓣的面饼收拢回柳条编的我篮子里,感慨一句,“三殿下在朝中时就有名的硬人,如今这就藩了,藩地的饼都比旁地界儿的饼硬。”
    黎尚书喷笑,“你这话说的。”
    王侍郎吃不惯北疆的奶茶,他将馕饼再掰小些泡到茶汤里,泡软了吃。王侍郎忽然想到什么,声音压低了些,“我可不是胆小,咱们实打实的说,不经三殿下答应就往彩云部去,这真的好吗?彩云部那里必有三殿下的屯兵,咱们去了一样要听那边儿将领的吩咐,可没有三殿下点头,咱们拿着诏令过去,即便看过铁矿,也大大得罪了三殿下,这到底是三殿下的地盘儿。”
    王侍郎望着碗里的泡饼,瞅一眼窗外漫漫黄沙,幽幽一叹,“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地方……”
    叹的许侍郎也没底了,黎尚书递给许侍郎块硬馕饼,许侍郎也犹豫起来,他虽是陆国公的心腹,到底不傻。眼瞅三殿下把个北疆管的服服帖帖,连个城门子都不敢多收一文钱了,三殿下早与陆国公不睦,倘他先不给三殿下面子,估计三殿下得把他交待在北疆的兵荒马乱里。旁的藩王干不出这种事,三殿下可说不准,这位在帝都时就是个神鬼难测的性情。许侍郎看着黎尚书,“还得老尚书给咱们拿主意。”
    黎尚书才不接这茬,“我虽是钦差,也不能专权独断,我得听听你俩的意思。”
    许侍郎硬着头皮接过黎尚书递的饼,硬是把自己刚说出去的话吞了回去,“那咱们还是先去新伊,拜见三殿下再去彩云部吧。”
    “好,就听许大人的。”当的一口锅严丝合缝的扣许侍郎头上,黎尚书端起面前的手抓肉,笑呵呵的品尝起来。
    黎尚书一行到新伊城时,正赶上一场大风雪,黎尚书都觉着,幸亏他们到的及时,若路上遇着这样的天气,真能冻死个人的。
    穆安之跟两位侍郎不熟,但同黎尚书是熟的,接旨后便吩咐杜长史给钦使们安排住处,晚上设宴招待。
    黎尚书待穆安之很有礼,有礼到让人觉着生疏的地步,穆安之就明白了。待私下见面时,黎尚书两眼小泪花的望着穆安之一幅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穆安之道,“咱们还是装不熟吧。”
    黎尚书抹着小泪花就笑了,“殿下这到了北疆,倒是较先前风趣不少。殿下样样都好,臣也就没白在帝都受那些气。”
    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捏着花手绢抹眼泪的模样实在有些辣眼,虽则黎尚书论卖相也称得上斯文俊雅风度翩然。穆安之道,“陛下还在位,你身在内阁,难不成姓陆的就敢给你气受?”
    “哎,殿下哪里晓得,自从您与二殿下分封之后,陆尚书在内阁处处拿大,倘不是裴相威望高,他都要做裴相的主了。”黎尚书直叹气,“我这也是叫他给发落过来的。”
    “我们北疆也就有些偏远,至于发落么。”穆安之道,“陛下正当壮年,即便太子登基也得二十年以后了,姓陆的也太张狂了吧。”他不喜裴相,却也绝不喜陆国公,“陆国公向来虚伪的很,装也装个谦逊的,如何会这样反常?打什么时候开始的?”穆安之斜坐在一狼皮大褥的榻中,边儿上薰笼烧的火热,黎尚书虚烤着火,自打一见到穆安之,身心疲乏都不见了。黎尚书早就琢磨过陆国公多次了,他在刑部任职,心细之处较常人更甚。黎尚书道,“近来,陛下万寿前,内阁开会他都是蹦q最欢的那个,以往也不见他这样。因着外戚身份,他鲜少与人相争,突然间就变了。”
    “反常即为妖啊。”穆安之摩挲着手指,轻哼一声,“这必是有什么大事,才会让这姓陆的如此喜怒形于色。”
    “什么事啊?”黎尚书问,“殿下可有头绪?”
    穆安之打心底厌恶陆国公,遂随口道,“当年东宫立储也没见他这样的兴头,如今能令他如此的,说不得是东宫要登基了。”
    薰笼中噼啪爆开个小小火星,黎尚书听在耳中却仿若惊雷,已是叫穆安之吓的面如土色,惊惶的隔窗往外瞅一眼,浑身哆嗦着,“殿下,这可不能乱说啊!”
    刚穆安之的确是乱说的,可转念一眼,他眼珠直盯着黎尚书,“我怎么觉着我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黎尚书张着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他,他不能说,他细想来,也觉着三殿下的话有些道理。
    是啊,东宫立储时也未见陆国公忘形,如今这般颠狂,难不成真是,真是……
    黎尚书心砰砰砰的乱跳,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是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穆安之一眼没看住,就见黎尚书喘息愈发急促,然后整个人咯噔一声,就两眼紧闭着摔地上去了。
    黎尚书竟生生的自己把自己吓晕了过去!
    穆安之急步过去给黎尚书做急救,一碗茶水泼过去将人泼醒,黎尚书呻吟着醒来,穆安之笑他,“你就这点胆量你还在朝中站我队。”
    黎尚书哭唧唧的说出实话,“我跟殿下也是因缘际会啊。”不是他主动站,是陛下把三殿下安排到刑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不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了么。
    五日后,穆安之收到林程遇刺的消息,召来裴如玉杜长史密议,“看来朝中真是不大好了。”
    裴如玉杜长史:那咱们该准备着了。
    第328章
    裴如玉与杜长史一商议, 将知府衙门的事务悉数交给陈简代理,他接管杜长史这一摊子,杜长史完全转为武职, 加紧招募训练新兵。
    穆安之也令江加强对亲卫的训练, 甚至令江穆庆轮流带兵出去巡视周边治安, 遇匪剿匪,遇狼猎狼,让亲卫渐渐熟悉战事。
    关于林程遇刺的事,穆安之是私下告知陆侯的。陆侯第一反应是, 未在邸报见到禁卫大将军换人的消息, 接着便明白,这必是穆安之自己的秘密渠道。
    陆侯并未追问消息渠道, 只是担忧林程, “林大哥的武功在帝都罕有敌手, 谁能伤他到这般地步?”“肯定不是寻常人。”穆安之问, “新换的禁卫大将军是原青龙卫的隋将军,这人我不熟,他怎么样?”
    陆侯听到“隋将军”的名字时便皱了皱眉,很客观的评价,“是个老将,忠心没问题,不过, 依他的才干, 掌青龙一卫尚可, 执掌四卫, 有些艰难。”
    “陛下先时将四卫合并,现在不大可能再将四卫分开。”穆安之嘀咕, “是不是上了年纪有些昏头,帝都名将多的是,永安侯、冯侯不都是武功起家,家族底蕴深不说,起码名头震得住。”这位隋将军,穆安之也就听过名字罢了。
    陆侯不好说冯侯执掌密探,自是深得陛下信任,可正因冯侯执掌密探,陛下才不会将禁卫一职给他。永安侯倒无此顾虑,可永安侯出身旧勋,李家与柳家也曾是几辈子的交情,当年永安侯未受柳家案连累,很大原因是那会儿永安侯年轻,正在北疆打仗,实际柳家案发时,老永安侯年纪并不老,亦因此让爵给长子,从此退出朝堂。
    所以,当初魏家出事,陛下令永安侯暂掌玄甲卫,却也没多久便提携了纪小将军,令永安侯执掌九门去了。
    九门也很重要,可与禁卫相比,仍是有差别的。
    陆侯不能说君上不是,毕竟,穆宣帝疑尽天下,也从未疑过他父子。
    窗外飞雪如絮,穆安之忽然想到他母亲病逝的那个日子,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地皆白。之后,他便被接到宫里,他在蓝太后临窗的小榻上坐着,琉璃窗外帝王踏雪而来,那是他一世都难以忘怀的一幕,漫天大雪中,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注视,向琉璃窗望来的那一眼,尊贵如同神明。
    那是年轻时的穆宣帝,他的身躯挺拔,鬓发漆黑,从眼神中透出的坚定自信。那是帝王人生中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那时的穆宣帝,刚刚平定北疆之乱,外有名将,内有良臣。
    那时的穆宣帝,一手提拔了寒门出身的陆伯辛,点亮了这颗东穆史上闪闪发光的传奇将星。
    风雪飞舞不休,穆安之轻声一叹,“陛下老了。”
    彼时尚不惧陆伯辛出身柳氏执掌的禁卫军,犹可付予北疆大将之位,今何惧区区一众旧勋。
    何况,算起来,太子的背后站的新贵,倒是他,跟旧勋的天然联系比较多吧。
    穆安之忽然想到什么,低低骂声脏话,问陆侯,“你说陛下不会怀疑我吧?”
    陆侯不明就已,就见穆安之摸摸下巴说,“我母族虽说灰飞烟灭,倒还真是与旧勋相近。”
    陆侯:……
    陆侯不得不说,“殿下想多了。凭林大哥的武功,便是冯姑娘出手,想这样重伤他都不容易,毕竟他不敌之下亦可逃遁。能令他这般重伤的,必是两位宗师境高手同时出手……”双眸微眯,陆侯眸中闪过一丝杀气,“甚至,不是光明正大的出手,很可能是偷袭。”
    穆安之道,“刺杀当然是偷袭。”
    “步入宗师境,鲜少有人愿意行鬼祟手段。”陆侯道。
    穆安之想,这大约是人有身份后便要格外注意脸面差不多吧。陆侯却是解释了一句,“皇室会厚待宗师境高手,不止是因他们武功高,还因宗师境之人的心性必有过人之处。”
    穆安之说,“那万一就有小人坏到极点也特别过人也说不定。”
    三殿下您这另辟蹊径的思维……
    然后,三殿下就不满了,“我身边也是人才济济,你说怎么就没个宗师呢。小宝呢,赶紧把小宝叫来,他不是说自己能成一代宗师的么,怎么也没个准信儿了。”
    陆侯:我那傻女婿都跟殿下吹过什么牛啊!那啥,殿下童言无忌,他是个晕血的孩纸呀呀呀呀呀!
    陆侯还想替自己的傻女婿描画一二,就见三殿下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陆侯伸出的手都没抓住三殿下,三殿下就刮的没影儿了!
    陆侯明白三殿下的意思,陆侯对穆宣帝有着深厚的感情,眼下三殿下认为帝都的形势不乐观,但显然,三殿下是要从壁上观寻求机会的,并不打算对帝都之事插手,也拒绝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讨论。
    只是,三殿下既知他对陛下的忠心,又为何肯对他交心以待呢?
    如果这是拉拢,未免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
    如果不是拉拢,他如何回报三殿下的信任?
    还有,林大哥遇刺之事,如果有更为详尽的消息便好了。
    陆侯给穆宣帝例得的请安折写了一句,愿回帝都,于陛下身畔以效犬马,以报君恩。
    这请安折子发出去时,冯侯的密探正好到了新伊城王宫,请求三殿下能帮助调查林大将军遇刺之事。
    穆安之听闻他们要找玄隐阁的人,倒是愿意配合,不过,他也愿意多了解一些林程遇刺之事的细节,还喊来陆侯一并听一听。听到果然是两位宗师高手联合行刺之后,穆安之对陆侯的判断佩服之至!
    听过秘探这里的消息,穆安之很大方的找来寻香,寻香现在白大人身边当差,也很受李玉华的器重。
    寻香比较郁闷的是,寻香还真帮了大忙,因为密探们问的就是睿侯当年在江湖的事,最好是成立玄隐阁之前的。这些事,陆侯是不知道的,寻香却恰好知晓。
    不过,寻香说的这些,穆安之是清楚的。当年在刑部被杜长史审的清清楚楚,那是一段在杀手组织的岁月。
    用寻香的话说,专门挑了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孩子圈起来训练,有些有特别专长的如寻香这样的,会因为自己的专长活下来。而更多的孩子,则需要如林中野兽般在训练中一轮一轮的淘汰。睿侯是其中之一,也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甚至优秀到带领这些孩子把杀手组织给灭了。
    而后,睿侯带着一同训练的小伙伴成立了玄隐阁。
    当初在杀手组织中学习的武功,寻香都给两位密探练了一遍,的确是阴毒无比专司刺杀的武功招术。
    穆安之问,“睿侯当年也学过?”
    寻香道,“我们都一起接受训练,大哥当然也是一样学的。”
    “可你武功我瞧着都不如我,上回在大街上,还险被你们玄隐阁的两位同僚杀死。”穆安之实事求是的态度令寻香脸颊发烫,尤其数人投来的目光,还是陆侯为寻香分辨,“寻哥年纪最小,极精追踪之事,长处并不在刺杀之上。事实寻哥也不喜武功,偏好文事。”
    寻香默默擦汗,欣慰的看向陆侯,果然是自己人啊。
    穆安之好奇,“陆侯你学过这些武功么?”
    寻香急了,顾不得上下尊卑抢先道,“我们当年是不得已,被人抓到那宅子养起来,不学就得死。文嘉那会儿,我们皆自由身了,何苦让孩子学这些见不得光的功夫,文嘉武功习自少林正宗,重,嗯,林大将军亲传!”
    陆侯颌首,“家父当年也说自己的武功过于毒辣,纵他日.后有了博采众长的机会,但底子打下去了,终归不能在武功上有所建树。我便是同林大哥学的武功。”
    纵穆安之也得感慨睿侯您老人家可真是谦逊,当年在禁卫便能击败秦龙虎,以悍勇闻名军中,还说不能在武功上有所建树,那他们这些人的武功算什么?简直不给后来人留活路。
    两位密探商议片刻说,“那么寻先生当年只是学了那个组织的一部分武功。”
    “是。”寻香说,“根据级别不同,习武的深度也不同。”他当年能活,完全是因自己的特长。
    大家各有所思,甚至寻香都在想,是不是当年没把那些人杀完,所以,那些人回来复仇了。
    寻香担忧的目光落在陆侯身上。
    穆安之的话打断寻香的思绪,穆安之突然问,“陆国公学过这些武功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穆安之,穆安之八风不动,曲指咚咚咚敲了三下桌案,“陆侯是生的晚,有旁的选择才没学。陆国公可不一样,他也不比睿侯小几岁,难道他也不会?陆国公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呀。”
    寻香对陆国公的感情显然平淡许多,他道,“陆国公是会的,不过我看他武功很寻常,当年能在北疆也是托大哥的福。他多是在后方操心粮草之事,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不多。”
    陆侯思绪飘远,那是在少时外祖父母过逝后,他回到陆家生活,有一天夜里,他醒来后见天空圆月若盘,夜色极美,他披了衣服出院中赏月,听到有利器破空之声。陆侯是个极警觉的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当时已开始习武,秉息细察发现这声音离得不远,而且,声音有规律的重复,陆侯便知是有人在夜间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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