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瘦了,不够塞牙缝,养大再吃。”烛阴抱着孩子离开,或许是一只妖太过寂寞,她想找个人陪,或许只是嫌那孩子太瘦,究竟是何原因让烛阴转变主意,不吃他,烛阴本妖也不是很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既然跟着她,没有一个名字叫起来也不方便。
……
不会吧,那对狠心的父母连名字也不给一个,好歹取个狗蛋,狗剩这样的名字啊。
“既弃你于深林,从今以后,我便唤你齐深林。”烛阴思量过后说道,“你可以叫我烛阴大人。”
“阿音喜欢就好。”齐深林揽住烛阴的脖子,任由她带自己在树林里穿梭,享受风带来的美妙感觉。
烛阴的脸黑了下去,“不许这么叫!”
“阿音……”齐深林显然十分委屈,他觉得阿音是一个很好的称呼。
“随便你啦!”烛阴已经被他撒娇卖萌的功夫折服,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什么。
烛阴身上,小小少年紧紧地环住她的脖子,身子贴在她背上,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两个孤单的灵魂终于不再寂寞,那一天,山上的雏菊开得娇艳。
为了给齐深林一个像人的生活环境,烛阴不再显露原形,一直保持少女模样和他相处,还给他建了一座小轩,在竹林深处。
“怎么弄那么脏。”才搬进小轩不久,齐深林就弄得满身是伤回来。
“他们说阿音坏话。”小小少年倔强的看着她,眼里满是不甘。
“没把你吃掉已经很好了。”烛阴嫌弃地给他洗澡,这么多年别的妖怪说她坏话她也是只晓得,只是懒得和他们计较,这孩子的行为也着实大胆,不过别指望她会感动。
“下一次,我和你一起去,狠狠地打他们。”
“阿音不能去,阿音是女孩子。”齐深林振振有词,男孩子不能让女孩子冒险,要保护女孩子的。
烛阴无语,她是女孩子可同时也是妖啊,请不要忘记她是一只凶猛的妖兽。接下来几天齐深林倒也安分,没有惹事,只是潜心关在厨房里做菜。
“我不吃。”当齐深林把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子时烛阴却不愿意动筷子,,她向来吃的生食,熟食她还不敢吃。
“就一小口嘛,我喂你。”齐深林夹起一块兔肉送到烛阴嘴边。
烛阴蹙眉,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终于无奈张口,将肉在嘴里嚼了好久才艰难的咽下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
“好吃吗?”齐深林两眼放光,希冀地探问。
见烛阴点头,他展颜欢笑,纯粹自然,是孩子单纯的欢喜。
“阿音喜欢就好,我以后天天做给阿音吃。”
烛阴继续点头,双手拨弄面前的筷子,这种人类的工具要怎么使用……
时间如树梢上夕阳的余晖匆匆逝去,一去不返,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在,就像齐深林对烛阴的陪伴,不弃不离。
人类的贪念越来越强,为了一己私欲,烛阴们被捕捉殆尽,如若被当初那位烛阴部族唯一的神明知晓此事,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只可惜,他早已消亡,如今的烛阴只是妖,是被人类忌惮的妖。
“阿音,你近日莫要出门,我听别的妖怪说有几个猎妖师在附近徘徊呢。”十年过去,往日撒泼卖萌的孩子已经变成婷婷少年郎,温文儒雅,也只有在烛阴面前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来。
“我岂会怕他们。”作为烛阴中顶厉害的一只,她怎会怕几个猎妖师,她卷起袖子,作势就要出去和那些人打上一场。
“阿音。”齐深林将她圈进怀里,温言道,“可是我会担心的,听话。”
烛阴脸颊微红,她愈来愈发现,自己在这家中的地位愈来愈低,她变成了被保护的那一个,不过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而且我听说猎妖师们炼制了一个厉害的法器,专门收你这样强大的妖怪,好像叫‘山海镜’来着。”齐深林面露严肃之色,那些猎妖师的花样很多,他家阿音再厉害也敌不过那么多狡诈的猎妖师。
“嗯,我知道。”提及这件法器,烛阴也有些重视,对于此物她还是有所耳闻,就连那位常年居住在钟山山顶,与她为邻的堕神女魃都被收入其中,实在不可小觑。
“阿音乖乖待着,我去外面看看便回。”语毕,齐深林在她额头落下浅浅一吻,“等这些人过去后,我娶阿音,好不好。”
不好!一个是人一个是妖,是不会有结果的,而且,他只是她的食物,迟早要被吃掉的。只是这些话,在看到齐深林明洁透亮的眼眸后,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最喜欢阿音了。”齐深林莞尔,捏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转身离去,留下烛阴独自回味他的味道。
挺香,可以作为食物吃掉了,这是烛阴最后得出的结论。
月上中天,竹轩中点起一盏孤灯,而她要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终于,她等来了一群人,一群猎妖师,没有他,没有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少年。
“齐深林呢?”烛阴尽量心平气和,坐在椅子上幽幽开口。
“谁知道,也许早就享福去了。”其中一个猎妖师拿出工具准备捉捕她,根本无心回答她的问题。
原来是他出卖了她,人类,果真既贪婪又虚伪。
烛阴浅笑,那笑容诡秘可怕,“既然来了,就做我的食物吧。”
狂风撩过,顿时沙尘满天,几个猎妖师看不真切,就他们那点水平一下子便被烛阴杀死,地上满是血痕,烛阴赤足踩过那些人的尸体,一步步朝树林外走路去,她要去找齐深林,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地上留下一个个鲜红色脚印,妖娆艳丽。
她走至半途,又遇上了一个猎妖师,气息比之前几个浓厚许多。
“烛阴,我来收你。”猎妖师高举手中铜镜。
“你是何人?”烛阴不屑,一面镜子也想收了她,真是可笑。
“苏幕乾华。”
苏幕乾华抛出铜镜,口中默念着什么,随即一道白光闪现,烛阴惊骇,当明白这是山海镜之时已来不及躲避,她被收入镜中世界,那里与她生活的世界一般模样,只是唯独没有他。
万年沧桑,她在镜中孤身一人,每每想到齐深林就痛恨至极,无限的时光扩大了她对他的怨恨。
数月前,不知是谁偷盗山海镜,将他们放了出来,烛阴逃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齐深林,她不惜废去半生修为来掩藏妖气,却不想问他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她只想他不得好死!想他尝试一下众叛亲离的滋味。
如今,她终于做到了,他就死在她面前,被她亲手杀死,可她一点也不开心,没有报仇后的痛快,只觉得心里少了一块,空落落的,甚是难受。
“烛阴,这就是你想要的么?”锦之打开折扇,看着赵笙的尸体冷然问道。
烛阴不言,这应该就是她想要的……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时他对她都好得过分,可是他背叛了,背叛者就要受到惩罚,她没错,错的是他,是这苍茫人世。
“既然你杀了他,那就偿命吧。”云祁又一次掏出符咒,势必要将烛阴铲除,赵笙的死,他总要给妻子一个交代。
锦之手快,用折扇轻松挡下云祁致命一击,“城主何必对一个失去意念的妖兽动手,何况,宋姑娘是赵笙所杀,赵笙也已服罪自杀,此地又何来凶手。”
云祁不解,分明是锦之自己说凶手是烛阴,而且他们都是亲眼看到烛阴杀的赵笙,怎又说这里没有凶手。
“请尊重死者,至于她,就交给我吧。”锦之挡在烛阴面前,既然赵笙至死都要维护她,他便顺了赵笙之意。
云祁长久的闭眼,收回符咒,他亦认可锦之所言,赵笙以爱回报烛阴的恨,以死来维护她。他没有理由不尊重一个痴情之人最后的心愿,因为他自己也就是一个痴情之人。
“烛阴,满意了么?”锦之看向地上狼狈的烛阴,柔声道。
夜色凝重,星月不出,丝丝细雨纷纷扬扬洒落,落在青石台阶上,将血迹晕染出一朵娇艳的芙蓉花。
“我杀了他,可我不开心。”烛阴抬眸,眼神迷离似不知所措的孩子。
“因为你爱他。”锦之温言道。
“不会的,不会的……”一滴泪从烛阴眼角滑落,滴在翠绿石阶上融入鲜红血色之中。
“烛阴,随我回去吧。”对于她,锦之谈不上同情,他温言相劝只是为了避免无聊的打斗,他真的不喜欢打架。
“可那里,依旧没有他。”没有一个少年会唤她阿音,为她做饭,没有一个少年会在竹轩里等她归去,再也没有了。
“他在你心里。”语毕,锦之摇开折扇,周身白雾缭绕。
“神?”烛阴骇然,那光芒是神的光芒,可这个时代神迹早已经灭绝,她的祖先曾是神明,所以她对神明的光芒十分熟悉。
“吾名锦之,现以吾之名将汝封印。”烟雾中,人影模糊,玉骨扇,半掩面。
白光闪过,烛阴在原地消失。
“我是妖。”锦之的话吹散在风中,微不可闻。
“漓漓,我们回家了。”锦之看向树旁的湘漓和琥珀,笑意浅浅。
湘漓颔首,牵着琥珀的手走近他,与他一同离开。
“这烛阴,怎么少了一个角?”琥珀一开始就注意到烛阴头上只有一个角,他记得图册上的烛阴明明是有两个角的,难道是后世之人画错了么?
“烛阴角可以入药,应该是什么时候被被人砍了去。”锦之漫不经心道,别人的事与他无关,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那一定很痛吧。”琥珀面露不忍,心疼地看着锦之折扇上的烛阴。
“嗯,半条命呢。”
云祁目送几人离去,眸光流转,“锦之……”
烛阴的回忆里看不到齐深林身上所发生之事,那日他亦同这夜一般,躺在血泊中,对着悠悠蓝天说出他一生的最后一句话:“阿音……快跑。”
只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也不可能再听到,这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世上所有的误会,皆因我们跳过孤独,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断猜忌,最终失去所有。
翌日,客人们在客房苏醒,皆以为宋姑娘是赵笙所杀,郑公子被李公子所害,而后赵笙畏罪自杀,李公子被擒,没人记得一个叫阿音的女子出现过。
赵氏夫妇痛不欲生,一夜间苍老了许多,赵夫人终日坐在庭院里守着赵笙生前的盆栽,悉心照料,赵老爷会在夜间进入赵笙房间叹息不止。
“这赵夫人痛失爱子我能明白,可这赵老爷怎么也这么难受,他之前不是还说不要这个儿子了么?”琥珀坐在赵府的楼顶,好奇地看着地上所发生的事情,不明所以。
“你真以为赵老爷连亲儿子和冒牌货都分不出来?”锦之收回结界,纵身跃下,隐入繁华的大街,紫色衣袍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琥珀赶紧追上自家主子,经锦之一说,琥珀已经全部明了,父母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赵老爷这么做,全是在护他啊。
没有一份情比爱情更加的让人奋不顾身,没有一份情比亲情更加的让人不可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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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记载:锺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锺山下。
——《万妖之城·烛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