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冢,花落锦衣重。
====
辒凉车内,锦之惬意地半倚着身,用右手撑头,左手折扇轻轻摇晃,一本古旧的书籍摊在他面前。
湘漓静静地煮茶,偶尔会朝锦之看去一眼,每次看去,扇骨上那条人头蛇身的烛阴都会改动位置,似是在寻找一个清凉地方休息。
“你就不怕她跑了?”湘漓倒了一杯茶放在锦之面前,看着扇骨上的烛阴。
烛阴只觉背后凉嗖嗖的,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湘漓,随即乖乖趴好不再动弹。
那件事已经过去月余,她作为一只上古妖兽,活成这样也真是够窝囊的,一个月来只能栖身在这把破扇子上就算了,居然还要束手束脚!一点也不自在,还不如在山海镜中逍遥自在,只盼锦之能快快寻回它。
“跑?”锦之轻笑,孤高傲然,“她要是能跑早跑了,何况她除了呆在我的扇骨之中,还能去哪儿?”
扇骨上的烛阴,将头撇了过去,虽然锦之说的句句在理,可也不用如此直接,她好歹也是一个好面子的妖怪。
这把扇子究竟为何物所造,竟如此神奇,不仅可以变换各种图案,还可以困住上古妖兽,湘漓对这折扇好奇起来。
“漓漓若是喜欢,拿去玩吧。”锦之看湘漓盯着折扇发呆,笑着将它抛向湘漓怀中,没有一丝不舍,像是大人把路边买到的拨浪鼓递给孩子玩耍一般自然。
湘漓把玩了一会儿后又觉无趣,将折扇抛还给锦之,随即召出阿凰,逗弄着鸟儿为乐。
锦之浅笑,收好折扇,这可是贵重之物,他家漓漓也真是不知爱惜。
“小琥珀,还有多远?”
“距离苏府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老板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这是琥珀第一次赶车,玩的不亦乐乎,话语中带有欢愉。
“嗯。”锦之侧了个身,将头枕在湘漓腿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湘漓不愿做锦之的靠枕,几次想站起身来却还是放弃了,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安睡起来,宛如一件精美的瓷器,实在让人不忍心打搅。
湘漓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默默地守着,就像此前很多个夜晚,锦之在院里守护着,直到她屋里熄灯一般。
此次锦官楼出访的苏府是万妖城北城的一户地主人家,虽不及城中心的大户人家富硕,却也有百亩良田,生活悠游自在。
本来,如此偏远的地方,再怎么富裕锦之也是不愿前往的,但苏夫人提出以两匹十分罕见的冰羽锦缎为酬金,锦之这般爱美之狐是绝对舍不得错过的,是以,他带着锦官楼大大小小的狐狸风尘仆仆地往城北赶去。
湘漓本意是呆在锦官楼守着家业,然,经不住锦之和琥珀的再三闹腾,最终还是和他们同往。
看着锦之宁静的睡颜,瞥了一眼他身侧挂着的玉骨折扇,湘漓回忆起了数月前与锦之初见的光景。
那时候舅父刚刚过世,因着各种原因,湘漓只能将其安葬在山巅。
舅父去世后第五日晚,湘漓如往常般带着酒去他坟头。
本是星光漫天,却忽而风雨大作,湘漓没有备伞,也不愿回去拿,任由雨水洒落在身上,阿凰也默默站在她的肩头,不似平日喧嚣。
一旁的柳树妖向来和湘漓玩得很开,见这姑娘如此也是不忍,伸出未抽芽的枝桠挡在湘漓头顶,为她遮出一片天地。
“谢谢。”湘漓抬头看着头顶的枝桠,万分感激,这些妖,陪伴了她这么些年,都是有感情的啊,谁说妖怪就不能有感情的呢。
如此过了三个时辰,狂风渐熄,雨势未减,天边一道银光闪过,远处山脉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个的拿出一把伞撑开来,却碍于身高问题怎么也撑不到高个的那个,终于,矮个子放弃了挣扎。高个也撑开了一把伞,两个身影徐徐前行。
阿凰提高了警惕,这时候在山上出现的定然不会是什么人类,为了它家漓漓,它一定要小心戒备。
说来也怪,那两个身影分明是步行前进的,可不一会儿功夫,两个身影已经翻越了两座山头,正向着湘漓的方向赶来。
“漓漓,那两个影子,不太对。”阿凰急切的提醒,那两个黑影分明是冲着他们而来。
相离抬头时,那两个身影已经近在眼前,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精致妖孽的脸,那双妖媚的丹凤眼,和他眼底那一颗泪痣,这姿色,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只可惜是一个男子,确切的说,是一只男性妖怪。
“漓漓,我来接你回家。”不等湘漓开口询问,男子便说明来意,简洁明了。
“你是何人?”湘漓怎会随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妖。
“锦之,受故人之托。”锦之打开折扇,扇面中出现一颗巨大的桃树,桃树下一男子斜躺着,静静地看着身侧安睡的女子和一个小小的女孩,画面很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里面的人来,那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让人不得不笑叹桃源非梦中。
湘漓的眼中仿佛呈现出昔日时光,这只妖,或许可以相信,他身上没有任何不友好的气息,而且这幅画,是父亲所作,世间极少有人知晓,她或许已经知道那位故人是谁了。
何况她已经孑然一身,除了阿凰再无所有,又有何惧,这或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至于他口中的家,多么遥远的字眼,她还可以再拥有么?
“漓漓。”雨中,锦之伸出温柔的手,等着迎接一个漂泊的灵魂。
湘漓迟疑片刻,缓缓走入他的伞下,她并没有将手放上他的手心,那时候她还是有深刻的男女之防,只是这点意识在后来的日子里被锦之消耗殆尽。
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现在又会在哪儿呢?应该还是守在那草屋中,兀自伤怀吧,遇上你,何其有幸。
“漓漓在笑什么,嗯?”锦之睁开眼,脸上带着倦意,慵懒地靠在车的一角。
“笑你睡相太丑。”湘漓毫不客气地嘲笑,转身拿起一旁的茶经研究起来。
闻言,锦之的话语痛心疾首,“漓漓这是嫌弃我了么?”
湘漓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哀伤,装也不装得像一点,真是可惜了那张脸。
“老板……”锦之还想继续和湘漓闹腾,却被突然闯入的琥珀打扰了。
顶着被剥皮的危险,琥珀支吾地说,“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嗯?”锦之把玩着手中茶杯,居高临下。
湘漓叹息着扶起琥珀,面向锦之道,“还不是因为你执意要他驾车。”
“我这是在锻炼他。”面对湘漓的袒护,锦之只能作罢,转身出了辒凉车。
四周是寂静辽阔的原野,除了他们的车队再无他人,天地一片莽苍,灵魂归于寂静,在这样的狂野欣赏风景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只是他们是在赶路,照如此情况,只能原路返回,琥珀还真是一只没用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