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右亭摇头道:“同是生意人,同样需要讨好客人的欢心,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倒也不难理解。”
见泠柔默然不语,神情有些飘摇,陆右亭放下茶壶道:“其实,我很佩服泠姑娘。”
“……什么?”泠柔好似刚刚回神,讶异道。
陆右亭笑道:“沈月新是个苛刻的人,折在他手下的姑娘不少,但唯有泠姑娘不同,勇于反抗。”
泠柔不以为然,抿唇道:“陆爷是在笑话泠柔,不自量力么?”
陆右亭摇头道:“不是笑话,是钦佩。”顿了片刻,复道,“泠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也不妨直言此次登门的目的。”
泠柔微微正坐,洗耳恭听。
陆右亭道:“其实我几次拜会,是希望能同泠姑娘做成个交易。”
“交易?”泠柔明眸流动,不无好奇。
陆右亭点头道:“泠姑娘想必也听说我在朝中有些门路,既有门路,不愁生意萧条,照顾泠姑娘亦不在话下。”
“照顾我?……”泠柔细眉微挑,萌生了半点兴致,道,“陆爷看来沉稳慎谨,并非金屋藏娇爱色之人呀?”
陆右亭笑道:“照顾泠姑娘,是表达我合作的诚心,另外,我知泠姑娘与本朝翰林学士檀侍郎有些渊源,因某些缘由,久别未再相见,若泠姑娘有意……我可安排二位、见上一面。”
泠柔脸上笑意渐凝,提及檀生,心中便仿佛扎了根很深的刺,片刻后,略带嘲哂的道:“泠柔只听闻陆爷跟燕王的人沾边,却不想竟也是那位檀侍郎的人。”
陆右亭摇了摇头,道:“我跟檀侍郎素无交情,也无利益往来,这样安排,全然只为泠姑娘。”
泠柔目光变化,沉吟了片刻,启唇道:“陆爷这般真心相待,不知泠柔能为陆爷交换怎样的利益?”
陆右亭笑了笑,道:“泠姑娘暂时不必为我做什么,只盼日后有求于泠姑娘时,泠姑娘能不吝援手。”
“当然了,我也不会刻意为难泠姑娘,所求之事必是泠姑娘力所能及。”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
泠柔眨了眨眼,不无怀疑的道:“为何陆爷选择了我?”
陆右亭直言道:“我说过,泠姑娘是个独特的人,我十分钦佩、欣赏泠姑娘。”转而道,“方才提及与檀侍郎见面之事,不知泠姑娘……”
“不必了。”泠柔神态清冷,微微侧过面颊,语调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道,“等他失势那日,再烦陆爷转告吧。”
(六)断情
时光飞逝,转眼过了两年,江山易主,天下换做了燕王的天下。
新帝即位,少不了对前朝大臣的打击,灭族的灭族,流放的流放,少数臣子被贬还乡,檀生便是其一。
勇乐元年,双林县,冬至。
一场雪下了两天两夜,官道上的积雪甚厚,马车艰难疾驰。
这一路漫长的颠簸,仿佛一段艰难又坎坷的情路,不到终点,不得终结,泠柔望着帘外簌簌飞雪,心中默默地想着。
“傍晚时分便能抵达府上,不会错过檀家小公子的满月宴。”身后传来陆右亭低沉浑厚的声音,道,“你只需养足精神,唱好那出戏便可。”
泠柔微微放下帘子,低垂的目光中,隐隐笼上一线阴霾。
闭目养神的陆右亭这时微微睁开了眼,从缝隙里看了看身前沉吟不语的美丽女子,随后阖上,淡淡道:“你好像,已经有些心软了。”
泠柔没有答话,只是轻咬了下唇。
陆右亭继而道:“我说过,结局如何,全然在你,你若不忍,我也有法善后。”
“既是当今圣上的指令,我又怎能左右。”
她眸光清冷,语调不含一丝情感,仿佛传达出某种不可更改的决心。
陆右亭不再发话,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暮晚,披霜戴雪的马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泠柔经年轻车夫搀扶下马,举目望向飞雪中的朱漆牌匾,注目良久,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此刻,府中业已开宴,堂上觥筹交错,热闹声隐隐透过大门传入耳畔。
府上,一名家丁穿过满堂宾客,急匆匆行至主座,对座上满面红光的檀生一阵耳语。
听罢,檀生失色,一旁作陪的刘氏察觉到夫君的异样,刚想开口询问,忽见堂外走来一双男女。
“金陵月西楼泠氏携云锦三十匹前来拜贺,恭贺檀大人喜得贵子。”
洪亮的报贺声自女子身畔的锦衣男子口中传出,满堂喧哗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金陵月西楼,这不是京城最繁华的青楼妓院么?
这是每个人心头的第一反应。
再看那堂上泠氏,头戴玄色镶珠龙纹抹额,貂鼠披肩,狐皮耳衣,一身皮草出锋紫绫袄,外套大红水貂披肩斗篷。
她便如那雪夜里的明月,清清冷冷地照射于皑皑天地间,夺尽一切光彩,成了众人眼中最鲜明耀眼的存在。
片刻的寂静再次被一波细小的潮声湮没,宾客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无不露出各种新奇与玩味。
看着夫君渐渐僵硬的脸色,刘氏白皙的脸蛋,也一点点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