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一样,无论身世还是经历,都不算清白。为了努力生存,努力改变现下的环境才走到了一起,即便这样的相遇,都是各怀私心。
沉沦半生,一梦忽醒,才发现最能体谅自己的人,只有对方。
更有她的一颦一笑,一行一止,每每萦绕胸怀,愈治前伤……”
解刚静听阮清羽娓娓道叙,只觉自己从未见过她这般情真意切地讲述过另一个人的故事。即使这个女人背叛了她,他也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一刻的阮清羽,内心得到了真正的平静。
☆、争命
明月缓缓移上中天,又没落于西方的地平线。
宁静的一夜,由穿过窗隙的第一缕曙光覆盖,坐息中的阮清羽,感应到室外的异动,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门锁在聒噪的声响里打开,冷风拂过,闯入两名狱使。
解刚这时缓缓睁眼,看着狱使径直向阮清羽走去,曙光斜照在她一张冰冷淡漠的面庞上,仿佛一个冷酷的幽灵。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藏尽眸中风雨。
狱卒将阮清羽绑上了刑架,从头到尾绑了个结实,即便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她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的起伏跟变化。
“良宵苦短,偏你不识趣,说了一夜无关痛痒的话。”陆展背负双手笑眯眯走来,任何时候,他都以最儒雅温和的笑脸出现,生怕有什么挡了他的福运。
“你想听什么,直接问我就是。”阮清羽缓缓抬头,弯唇一笑,目光不无嘲哂,“何必偷偷摸摸,做着不和身份的事?”
陆展笑容依旧,像是叙家常的道:“你跟解刚这么多年未见,好歹也该谈谈公事,怎么就对‘炼狱’,只字未提了?”
“你想我说什么?”阮清羽眨了眨眼,饶有兴致道。
陆展终于不再拐弯抹角,发问道:“炼狱在江南江北共有十八处据点,虽已解散多年,组织中却有人自立山头,竟也惹得四处纷纷效仿,遗憾的是他们彼此间互不诚服。以我了解也只掌握了八处信息,剩下的,分布何地,领头人又是谁?”
阮清羽皱了皱眉,有些扫兴地垂下了脸,提不起兴致的道:“八处还不够你摆布?你可知光是这八个据点,就已经够你颠覆朝堂了?”
陆展哼笑道:“你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阮清羽似已料到他这番话,默了片刻后,一字一句道:“炼狱解散的这五余年间,你从一名杀手做到名噪一时的富商,什么毒计没使过,什么脏事没干过,怎么到头来却还要来求我,才能满足你对权力的欲望?”
陆展这时沉下了脸,面色有种十分难看的青黑,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此刻,刑堂已架起了火炉,狱卒送来烙铁,陆展卷起衣袖,神态悠然的拿着烙铁在火炉里烘烤,手法娴熟,“哔啵”炸响的炭火都带着一种嚣张气焰。
“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陆展望住炉里的火光,没有一丝语调的道,“以前,我是顾忌你的后台才不敢轻易下手,如今,捏死你也不过是一根手指的事,你不该不知趣。”
他将烧红了的烙铁举起,面无表情地看住阮清羽,道:“最后再问你一次。”
阮清羽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置若罔闻地讥诮道:“这就发怒了,是不是戳到你的痛楚了……”
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一阵刺鼻的焦味散发开来,伴着“滋滋”脆响,阮清羽只觉整个人差点窒了过去。
烙铁贴肉的瞬间,仿佛百把尖刀同时在她腰腹疯狂割刮,全身的力量与知觉都集中在了那一点,在承受着那几近致命的痛苦一击。
鲜血随着汗珠滚滚而落,浸透了衣衫,印出一片模糊血肉。
然而她并未叫出声,牙关紧咬,连嘴里都蔓延着一股血腥。
“我知道你向来嘴硬,从你嘴里很难问出结果。”陆展这时将烙铁缓缓移开,看着阮清羽被汗珠浸湿的惨白面庞,狞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被各种酷刑折磨的样子,这可比玩弄权力,还更有乐趣。”
“呵……”阮清羽身子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即便酷刑也松不了她的口,强忍痛苦道,“还记不记得你跟程家养子做下的那些肮脏交易?那个名叫律齐的人,你还记不记得?”
陆展扬眉,颇有意外之色,直勾勾盯着阮清羽,右手却朝身后狱使做了个示意:“你倒是很有叙旧的兴致,无妨,行刑过程本来就乏味枯燥。”
阮清羽左右手这时已被上了夹棍,陆展却眯眼笑道:“律齐这个人,我当然记得,甚至对他的死,至今都抱有遗憾。”
“遗憾什么?遗憾难得遇上一个心思与你一样狠毒的人,却早早毙命了?”阮清羽冷笑数声,复道,“律齐九岁被程仲伯领养收为义子,备受程仲伯器重,程家待他不薄,他却为了程家的财产,买凶弑父。如此狼子野心,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熟悉,是不是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陆展笑了笑,那笑容好似与己无关的淡漠,又似包藏了最深毒的恶意,夹棍这时蓦地收紧,阮清羽只觉猝然下,十指连心的剧痛凿心而来,骨骼被拉错位的“咯咯”声连响,她额角青筋暴起,不一会儿夹棍就被鲜艳的血迹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