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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光清浅,淡淡的清辉洒落在庭院里,四处安静,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声声,洛婵睁开双眸,悄悄坐了起来,外间传来那两个妇人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她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然后爬到榻上去,伸手摸索了片刻,果然摸到了栓,一点点拨开,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窗栓掉了,银色的月光倾泻而入,她面上露出一点惊喜的笑意来。
    洛婵再不迟疑,慢慢地顺着窗爬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奔向那院门,一推,推不动,院门竟然从外面锁住了。
    她有些着急,忍不住回头张望,好在看守她的那两个妇人大概还在沉睡,没有发觉她跑了出来,洛婵的目光停在院墙的蔷薇花架上,月光下,无数花朵竞相开放,如同一道粉色的瀑布,她端详了半天,咬咬牙,拣了花枝最稀疏的一角花架,开始往上爬。
    蔷薇花是带刺的,锐利的尖刺,划伤了洛婵的皮肤,月光并不明亮,好几次她的手心里都扎了刺,疼得她浑身哆嗦,不住倒抽气,浅色的裙衫上都染了血迹,可即便是再疼,她也不敢放松丝毫,踩着花架,拼命爬上了墙头,下面是一条小径,洛婵低头看了看,黑黢黢的花丛,也不知种了什么花,她有些害怕,犹豫了半天,才咬牙试图往下跳。
    才刚落了地,洛婵便觉得脚踩中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栽了下去,脚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她忍不住低呼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掉,太痛了!
    洛婵没敢多停留,她擦了眼泪,爬起来扶着墙往外走,才踏出一步,她就痛得险些蹲下去,脚腕大概是扭伤了,这样如何还走路?
    她不禁觉得一阵绝望,心里又焦灼又难受,扶着墙一步步往外蹭,一边不住地抹眼泪,还不敢哭出声音,怕引来了那些恶人。
    洛婵就这样一步步蹭到了回廊处,刚转个角,就撞上了一个人,她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泪,扭头就想跑,但是忘了自己的脚扭伤了,一下子就跌在了地上,那人似乎也猝不及防,极为震惊,脱口道:“小小姐?”
    第118章 婵儿,等着我。
    “小小姐!”
    声音有些熟悉, 还唤自己小小姐, 洛婵一愣, 立即想起一个人来, 她试探道:“韩青?”
    完了!
    韩青心中暗暗叫糟,竟然说漏了嘴, 这下怎么办?该如何圆过去?
    洛婵却不知他心中所想, 顿时喜出望外,唤道:“韩青,你是来救我的么?”
    事到如此,韩青心思电转, 应道:“是, 小小姐,你的脚怎么了?”
    洛婵长舒一口气, 如同看见了救星,道:“刚刚扭伤了,韩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大兄派你来的么?”
    韩青走近几步, 借着月光看见了洛婵身上的斑斑血迹,吃了一惊, 道:“小小姐, 你怎么受伤了?是有人欺负你么?”
    洛婵摇摇头,她道:“是被花刺划伤的。”
    又把自己从蔷薇花架爬上来的事情简单说了说,末了,洛婵忍不住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等会来人了就糟了。”
    韩青暗暗心惊,还是公子有先见之明,最是了解小小姐,若是他今夜没过来再看一眼,说不定小小姐就拖着扭伤的腿跑了出去,路上再遇上些歹人,他简直不敢细想下去,背后都惊出了些许冷汗来,他含糊道:“好,我……我这就带你离开。”
    他说着,道一声得罪了,这才扶起洛婵,往外走去,好在路上没有遇到别的人,两人顺利出了庄子,韩青骑马来的,这会儿也只能让洛婵上马,思来想去,准备先找个地方把人安置下来,再回府去问洛淮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他实在是没想到今日会有此变故,不知公子的计划是否会被打乱,一时间只觉得棘手的很。
    路上,洛婵忍不住问他道:“我夫君如何了?他可有受伤?”
    韩青一边策马,一边斟酌着答道:“他似乎没什么事,小小姐放心便可。”
    洛婵提了一整日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他现在在哪里?”
    韩青歉然道:“属下亦不知道迟将军的落脚之处。”
    洛婵喔了一声,才道:“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韩青心中苦笑,小姐姐您还真是说对了,他今日确实来找你了,只不过结果有些不一样……
    不过这些事他是必不可能告诉洛婵的,只挥起马鞭,纵马顺着官道往前奔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再看不见了。
    此时已到了宵禁时分,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两旁的灯火将明未明,似灭未灭,韩青带着洛婵顺着街道往前疾驰,哒哒的马蹄声传递开去,显得异常空旷寂静,才过了东门,前面忽地转过一队巡逻卫兵来,为首那人喊道:“何人在此纵马,不知现在已经宵禁了么?”
    韩青连忙勒停了马,拱手道:“这位军爷容禀,我奉我家大人之命,接人回府,事从紧急,故而才犯了宵禁,还请军爷看在我家大人薄面上,通融一二。”
    那队官便问:“你家大人是谁?”
    韩青答道:“御史中丞便是我家大人。”
    那队官仔细端详了他片刻,韩青本以为此事便过了,岂料他忽然一挥手,肃容道:“拿下他们!”
    韩青吃了一惊,道:“军爷这是何意?”
    那队官冷笑一声,道:“深夜纵马,犯了宵禁,按我朝律例,该杖八十,罚一千钱,叫你家大人来牢里赎人吧。”
    他说完,便对左右下属道:“给我带走!”
    韩青心里一沉,立即伸手护住身后的洛婵,对那队官道:“有话好说,军爷深夜巡城辛苦了,我请诸位吃酒如何?”
    那队官嗤笑道:“爷差你这几个钱么?还是让你们大人亲自来赎吧。”
    他再次抬了抬手,道:“给我带走。”
    话说到这里,韩青便知事已定局,无力扭转了,此人或是他背后之人,必然与自家公子不对付,若只是抓他倒也无妨,随他们走一遭便是,可这回他身后还带着小小姐。
    这下真的糟了,韩青心中懊悔,一步走错,满盘皆乱了,他该如何向公子交代?
    ……
    这是洛婵第二次踏入牢里,与当初不同的是,此时她竟不觉得如何害怕了,这里的空气依旧是潮湿难闻的,牢室逼仄狭窄,到处都黑黢黢的,她被推得跌跌撞撞,受伤的脚腕痛得钻心,几次都险些跌倒,韩青忍不住道:“别推我家小——”
    话到嘴边,他又顿住,和和气气地道:“她脚受了伤,不能走路,劳烦军爷高抬贵手,容她慢些走。”
    那队官听了,仔细打量洛婵,果然看见她的左脚行动不自然,又见这小姑娘模样生得好,到底起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对手下吩咐道:“扶着她走。”
    两个卫兵听命过来搀扶,其中一人见洛婵漂亮,手便有些不老实,洛婵立即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那只揩油的手,韩青忍着气道:“军爷不要欺人太甚,我等只是犯了宵禁,并非是阶下囚。”
    队官皱起眉头,瞪了那个下属一眼,骂道:“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么?红袖楼的姑娘不够你摸的?你今儿碰了她,来日被人剁了爪子可别怪老子不救你。”
    那卫兵终于想起来这大约是御史中丞洛淮之的家眷,他顿时生出几分后怕来,讪讪收回了手,不敢再犯。
    或许是看在洛淮之的面子上,分给洛婵与韩青的囚室都是挨在一起的,布置也略微好一些,但即便如此,韩青也甚是忧心,待那群卫兵走后,还要低声安慰洛婵道:“小小姐别怕,明日公子就会来救我们出去了。”
    洛婵点点头,她四下张望,这地方既熟悉又陌生,给她一种恍若回到数月之前的感觉,那时的她惊慌忐忑,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觉得极其难熬,看不见前路与希望,就仿佛有刀尖悬在头顶一般。
    然而到了如今,同样是在这样的囚室里,一模一样的情形,她竟不觉得害怕。
    大将军和大兄二兄一定会来救她的。
    ……
    “婵儿!”
    迟长青深夜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室内熄了灯烛,唯有银色的月光铺陈在床前,清辉幽幽,他一摸额头,竟是满手的汗。
    他下了床,走过去将窗扇推开,月光和着夜风扑了进来,迟长青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变得清醒起来,眼下大约是凌晨了,弯月西沉,满天繁星,微微闪烁着,让他想起婵儿的眸子,如星河一般璀璨。
    他方才梦见他的小哑巴了,只是不知为何是他们当初相遇的那一幕,少女穿着一袭素衣,光着脚站在乾清宫的青砖地面上,脸色苍白,眼神惶惶的,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迟长青忍不住朝她伸出手,试图要将她拥入怀中温声安抚。
    然而还未触碰到她的衣物,一道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率先一步抓住了她,婵儿那一身素色衣裳便被染成了赤红,迟长青甚至分不清那颜色是从何处而来,只是少女望过来的眸子里带着泪意,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迟长青便是在这种时候醒了过来,梦境戛然而止,如此不祥,直到现在,他的心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站在窗前,张开手,银色的月光洒落满掌,合拢握拳时,又自指缝间悄然溜走。
    然后,他低下头,将拳送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心中默念道,婵儿,等着我。
    第119章 我要去把婵儿带回来。……
    洛府。
    凌晨时分, 天还未亮, 屋里便有了些动静, 传来几分轻轻的咳嗽声, 门口两名侍女对视了一眼,一人轻轻上前叩门:“公子起了么?”
    片刻后, 屋里传来了洛淮之的声音:“进来。”
    两人这才捧着衣物热水等物事进了屋子, 侍女放下面盆,一边将床帏挂好,轻声问道:“公子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
    洛淮之按了按眉心,道:“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他想起一事来, 问道:“韩青昨夜回来了么?”
    一名侍女答道:“奴婢不知, 倒是今晨没见到他。”
    洛淮之道:“叫他过来,我有事问他。”
    侍女听了, 连忙应答:“是,奴婢这就去。”
    然而过不了多久,她便回来了, 道:“公子, 听他们说,韩青昨天一夜未归府。”
    洛淮之眉心一跳, 净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片刻后,才接过旁边的帕子,一点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他的表情十分平静, 叫人看不清楚其内心的想法,道:“我知道了,你去与赵荀说一声,要他派几个人去找韩青,另外,让他亲自去别庄看看情况。”
    侍女答应下来,洛淮之穿上了朱红色的官服,窗外,深蓝色的天际已染上了几抹鱼肚白,上朝的时间快到了。
    ……
    陈思远来的时候,只听见了一声嘹亮的鸟啼,悠远清晰,他抬起头,只见一点黑影飞快地掠上青霄,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层云之中,没了踪迹,那是一只鹰隼。
    他看了几眼,这才踏入庭院,正见着那身着青色布衫的男子站在墙下,背对着自己,陈思远唤了一声:“未寒。”
    迟长青回过身来,陈思远见他衣角与肩部的衣裳都被晨露打湿了,忍不住问道:“你这是站了多久了?”
    迟长青答道:“醒得早,无事可做。”
    陈思远仔细端详了他片刻,精神还算好,这才放了心,劝道:“如今事情还未到那一步,你切不要与自己较劲。”
    迟长青笑了一笑,道:“我知道。”
    又问陈思远,道:“你这么早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陈思远这才想起正事,答道:“一早茶楼就遣人来送了一封信,是给你的。”
    他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信递过来,迟长青接过,甚至没有细看,就道:“是雍王?”
    陈思远讶异道:“你知道?”
    迟长青摇首,道:“只是猜的。”
    他说着,随手撕开了信封,把信笺抽出来粗略看了几眼,凤眸便微微眯起来,陈思远见他表情有些古怪,道:“怎么了?信上如何说的?”
    迟长青道:“他有些着急,在催我动手了。”
    陈思远皱着眉道,不赞成道:“这种事情如何急得?雍王也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他自然要急,”迟长青缓缓将信笺折起来,放回信封里,一边不疾不徐地道:“秦跃要对他下手了,我若再不动,他怕夜长梦多。”
    陈思远劝道:“还是宜缓缓图之。”
    迟长青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几分思索之色,陈思远便知道他心中已有决断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迟长青将那封信收起来,对他道:“我要出去一趟,此后你暂时不要来这里了,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你已仁至义尽,情分我心领了,但我却不能连累你。”
    陈思远笑道:“这有什么,我们相识这许多年,说这些话倒显得生分了。”
    迟长青却道:“你亦有父母兄长,与我这孑然一身不同,来日若有机会见,我再请你去朱雀街的得意楼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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