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天心时,怀柏停了下来,“多谢。”
天心双手合十,躬身回礼。
“法师……”佩玉声音细弱,“谢谢……你总是救我……”
这便是佛吗?慈悲宽恕,以身饲魔。
天心法师谦和笑道:“因为你在贫僧眼中,亦是一尊佛啊。”
六道轮回,众生皆苦,都说佛渡众生,然而佛又在何方呢?是寺庙的泥塑木胎吗?
天心看着眼前的少女,又想起三百年前嗜杀绝望的魔,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这世上有佛法渡不了的人,却没有情这一字,渡不了的人。
命运犹如滚滚江河,众生皆在水中沉浮,有人尚有一舟可渡,有人注定孤苦。
天道何曾公平过呢?
然而舟上之人对水中之人伸出手,将其拉离苦海,一起驶往彼岸。
佛陀但笑不语,是众生在渡众生。
众生皆苦,众生皆佛。
怀柏谢过天心后,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宁宵一眼,眸中含满愧疚。
宁宵眼中没有怨怪,只是温和地笑着,道:“去罢。”
怀柏点点头,御剑离开,一道残影掠过天空。
宁宵看着她们远去,就像两只飞鸟,悠悠然飞过碧空,从此天高海阔。
他先是觉得有些怅然,而后又欣慰地笑了起来,“我想把天下交给你,可若你不想,我又如何会怪你呢?小柏……”
——
折花会徐徐落幕,这些日子一件又一件大事发生,山雨虽未来,风已满楼。
赵简一孤身一人回到守闲峰,独自坐在漫长山阶上,一夜风萧雨疏。
血魔复出,怀柏远去,此事成为许多人的酒后闲谈,揣测她们往哪里去了,会不会再被伏云珠找麻烦。
魔族复兴,四海之争结束,几位大能或远走或退隐,仙门波澜起伏,有识之士不免忧心忡忡——“就算万魔不出世,此刻的仙门,能否抵御秘境中的那群魔兵呢?”
但更多的修士依旧如往常那样,杀人夺宝,到处寻觅机缘。
“仙门是一摊烂泥。”
无尽的黑暗中,柳环顾忽然说道。
洞庭君正与她并肩而行,闻言微微一笑,“是啊。”
魔窟之中没有一丝光,洞庭君早已习惯黑暗,但柳环顾还不能适应,于是一根湛蓝的链子将她们的手腕连在了一起,每一次走动,都能感受到手链在微微颤动。
柳环顾一剑刺穿一只低等魔的心脏,血溅了过来,她侧身避过,紫衣无尘。
洞庭君笑得略微宠溺,无奈道:“它不是想杀你。”
柳环顾挑眉,“可我想杀它。”
洞庭君摇头,“真是天生无心又冷血。”说着,她弯了弯眼睛,“看来我没找错人。”
柳环顾静静走着,脚踩着碎石,发出窸窣的声音,在寂静中尤为清晰。
这里从前大概是一片深渊,洞庭君说话时,声音在两壁回响,十分空灵。
“那时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与我是同一种人。”洞庭君说着,忍不住又笑了笑,偏头看了看她苍白的脸,像是在打量一件极佳的工具。
柳环顾说:“你不是人。”
洞庭君怔了一下,笑容微微一滞,“是……我不是人,可很快,你也不是了。”
柳环顾冷冷哼了声。
洞庭君突然停下脚步,“你知道吗?沈知水和谢沧澜都还活着。”
柳环顾眉轻轻皱了皱,面色这才出现一点波澜。
洞庭君问:“要我带你去看看吗?不过他们可认不出你来了。”
柳环顾低垂着眉眼,本就苍白的脸,入魔后更是没有丝毫血色,看上去像冰雪雕成的人。许久,她才勾了勾唇角,“你这么好心?”
洞庭君细细地看着她。
从前她不觉得柳环顾生得好看,明明柳依依与谢沧澜相貌出众,偏偏这个女儿平平无奇——五官本是极好的,可惜太寡淡了,不像佩玉,站在人群中,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入魔后,柳环顾身上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像是一杯寡淡的白水,被冻结成冰,再被打磨成冰刃,周身透着无情与淡漠,让她有些挪不开眼睛。
洞庭君喜欢这样的味道,“到了那里后,你便不是你了。说到底,你想得到魔君的力量,就要做好被他吞噬的风险,虽然那家伙死了几万年了,但余威还在,我可不觉得你能战胜他。”
柳环顾面无表情:“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说。”
洞庭君笑了笑,“是,我说了你可能就会跑,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有说。
柳环顾问:“你觉得我会死?”
洞庭君想了想,“你的身体还是活着的,要带着万魔出世。”至于活下来的那个,是柳环顾还是从前的魔君,她也猜不出了。
柳环顾又问:“你说人魔混血才能破开那几道封印,但之前那么多代混血,谢沧澜也是,为什么从前不找他们?”
“找过的。”
洞庭君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穹顶,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们都是找过的。”
“只是有些东西,是天命,万魔出世是天命,什么时候出世也是天命,唯一的例外就是三百多年前,凭空出世的那只魔了。她损坏过时陵那边的封印,把天命提早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