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皇为求得边境一时安宁,将叔父豫亲王之女赵瑗封为公主,嫁与北戎和亲。赵珚闻讯,悲愤交加,第一次失了礼仪,闯了议政殿,当着众臣的面质问父皇为何不命将出征?堂堂溱国,竟要牺牲自己的堂姐,以一女子的终身幸福去换取片刻太平?
赵珚记得,闯殿之后,她独自躲去了御花园凉亭。
“殿下……”身后一声唤,婉转轻柔。
如此熟悉的声音,赵珚自知是谁。可赵珚心中难过,亦不愿让她瞧见自己伤心模样。只背对着她,未转过身去。
静默片刻,那轻柔之声再度传来:“浔,近日读《汉书》,阅得一文,可否容浔,说与殿下听?”
赵珚不言。沈浔只当她默许。
“汉初,大汉国饱受匈奴侵犯之苦,汉惠帝无奈,下旨嫁宗室女与匈奴冒顿单于,与求安宁。”
赵珚闻言身形一顿,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
“然,匈奴冒顿单于非但不知足,反而得寸进尺,递国书与汉惠帝生母、汉高祖原配皇后吕氏,戏谑道‘孤愤之君,生于沮泽,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愤,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沈浔说完顿了顿,只见赵珚依旧背对着她,但双肩微微耸动,似是极力平复心绪。沈浔继续道:“如此大辱,群臣震怒,纷纷上奏请求出战匈奴。不料,吕后坚决不允,回书匈奴,道:‘吾年老色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汚。鄙邑无罪,宜在见赦。’”
沈浔说完,平静地望着赵珚背影。半晌,赵珚左手握拳,呼的一声,重重击打在一旁的亭台围栏。她缓缓转身,却还是低着头,那神情,依然愤懑不已。
沈浔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趋步上前,坐到赵珚身边。她扯了扯赵珚的衣袖,牵起赵珚方才敲打围栏的手,仔细揉了揉,道:“吕后深谙之理,殿下也定然知晓。吕后甘愿受辱,便是深知彼时汉国,尚无力与匈奴抗衡。”
赵珚眉头终于缓缓舒展,沈浔继续宽慰道:“殿下心系堂姐,姐妹情深,一时悲愤,人之常情。殿下仁心,是我大溱百姓之福。浔,相信殿下,忍一时之辱,谋定后动,总有一日,如那汉时武帝,踏平夷族,复我山河,做旷世明君!”
沈浔所言,让赵珚无比动容,她抬头向沈浔看去,只见她美目灵动,一如儿时初见。如今年岁渐长,越发出落得端丽出尘。一头青丝,玉簪绾起,如池中青莲,清雅淡然。赵珚紧紧握住沈浔的手,颤声道:“阿浔,谢谢你……”
然而现在……
赵珚,你做到了吗?重伤而归,身染剧毒,命不久矣……
阿浔,是不是很失望?朕岂能让阿浔失望?……朕应允过阿浔,必让百姓安居,再不受侵。还有,还有,朕还未及同阿浔说,朕爱慕你已久,刻骨铭心。待江山一统,海晏河清,于国,阿浔仍为尚书令,于朕……你,可愿做我的妻?
一时间,赵珚忽觉自己头疼欲裂。这时,不知从何处,一个声音幽幽传来:“赵珚,如让你重新来过,你可愿意?”“愿意,朕愿意,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朕都愿意!”赵珚似溺水之人抓住了那救命浮木,奋力嚷道。
第2章 重生
头,好痛。
似是,做了好久的梦。
赵珚从沉睡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目,只觉眼皮沉重,头痛欲裂,忍不住轻哼出声。
感受到榻上之人响动,守在一旁的秦氏趋步上前,见陛下果真转醒,禁不住欣喜道:“陛下醒了!”
赵珚抬眼,模糊的视线,探向说话之人,好不容易才辨清她的模样——原是秦氏。
“沈…沈令君呢?”赵珚虚弱问道。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醒来问的第一句,竟是沈浔在何处。
秦氏一怔:“令君尚未下朝。自陛下坠马昏迷,令君心急如焚,每日下朝,必来探视,连奏疏都命人搬来,于偏殿批阅。”
坠马,昏迷?……等等,赵珚似是捕捉到了不寻常的讯息。她明明中箭染毒,命不久矣,而非坠马昏迷。
怎么回事??
思索间,赵珚忍不住抬手,探向自己疼得难以忍受的额角,这一探更是不得了……怎的?朕的手?朕的手如何这般小?赵珚惊得一身冷汗,摸向自己的身子,这才发现,连身形也变得如孩童一般。赵珚惊慌,顾不得头痛难受,猛地掀开锦被,看向自己全身。
“陛下,陛下这是作何?”秦氏惊慌不已,慌忙拉着锦被给赵珚盖上,“陛下龙体尚未痊愈,切莫着凉。”
赵珚愣愣看向秦氏:“你可否告诉朕,朕……是何人?”
秦氏闻言,吓得脸都白了,颤微微道:“陛下,陛下乃溱国女帝。”
“姓甚?名何?”
秦氏慌得赶紧跪地:“奴,不敢直呼陛下名讳。”
“朕令你说,你便说!”赵珚急道。
秦氏无奈,嗫嚅久之,方道:“陛下……陛下姓赵,名……名祐。” 说罢赶紧叩首:“请恕奴婢大不敬之罪。”
……
赵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实真真切切摆在眼前,那就是,她变成了自己的亲侄女,赵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