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凝的眸中难掩惊讶,明显没想到会在容府见到他。
上次在延庆寺距离尚远,她瞧得并不真切,这次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身为男子拥有黎阡陌这般样貌,应当算是得天独厚。
从前她便听说,宁阳侯世子容颜俊美,如玉雕琢。
只是可惜……
如今那双眼睛被挡住了。
好比明珠蒙尘、乌云遮月,令人心下不免叹息,好奇那条白绫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双眼眸。
敛眸挡住了自己眼底的思绪,楚千凝蹙着眉,想起了更重要的问题。
前世的时候,容家与宁阳侯府并无往来。
今生,黎阡陌怎么会来这儿呢?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为了避嫌,她原本转身准备离开。
不想她才一动,黎阡陌竟也不约而同的转身欲走。
只是——
他身后是一处池塘。
若是一脚踩空跌进水里,恐怕会冻病了。
见他毫无所觉的朝前走,一只脚已经悬在了半空,楚千凝几乎想也未想,下意识的便上前拉了他一把,“小心!”
说着,她用力拽住了黎阡陌的袖管。
他目不能视,平衡感本就差了些,再加上此刻被人用力拉扯,重心稍有不稳,双手无意识的环在了楚千凝腰间。
而这一幕,却恰好被冷画看到。
她才摘完梨花,正要沿着回梦安居的路去找小姐,哪里就见她被一名男子搂在怀里。
登徒子!
这三个字一蹦出来,冷画的气场顿时就变了。
敢非礼她家小姐,简直找死。
顾不上用绢帕兜着的梨花,她的手随意朝后一抛,便见片片飞花随风而舞,美不胜收。
不过她的脸色和行为嘛……
却没有那么应景。
“大胆!还不放开我家小姐!”说话间,冷画握住楚千凝的手腕用力一扯,另一只手迅速出击,正朝黎阡陌的心口而去。
感觉到掌风迎面而来,他侧身欲躲,不妨脚下踩空,再次有坠入水中的危险。
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儿出现一道灰衣身影,稳稳的接住了他,同时也毫不客气的甩了冷画一掌。
高手出招,一招便见分晓。
“咳咳……咳……”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冷画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楚千凝伸手扶住她,看着她嘴角的一抹殷红,眸色微暗。
灰衣男子似是还欲动手,却被黎阡陌轻言制止,“鹤凌,住手。”
“是。”
话落,他便退到了黎阡陌身后,将手中的披风搭在他肩上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后面。
比起方才过招时的狠厉,此刻的他倒是无害了不少。
缓步走到了楚千凝面前,黎阡陌温润有礼道,“方才多有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闻言,楚千凝稍感诧异。
他倒果然如传言那般温和谦顺……
视线扫过他微湿的衣襟,她心想方才若非他属下来得及时,只怕这会儿他还泡在水里呢,谁知他不禁没怪罪,反而向自己赔礼。
还是说,他在感念自己初时拉了他一把?
心中百转千回,楚千凝的脸上却未见丝毫异色。
她收回视线,恭敬的俯身施礼,“臣女楚千凝,见过世子。”
一听到“世子”两个字,冷画的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你知道我是谁?”他微微勾唇。
“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黎阡陌忽然苦涩的一笑,“也对……”
宁阳侯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别人对他这个“瞎眼世子”自然也有所耳闻。
她认识自己,原没什么奇怪的。
就像自己也认识她一样。
楚家的事情甚至已经惊动了陛下,建安城中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以对于“楚千凝”这三个字,他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方才你的婢女……”
黎阡陌才开了一个头儿,楚千凝便立刻开口说道,“丫鬟不懂事,一时冲撞了世子,实在是臣女的罪过,还望世子恕罪。”
微微摇头,黎阡陌清润开口,“我并无怪罪之意。”
方才若非是她拉了自己一把,恐怕早就掉进池塘里去了,“倒是要多谢小姐的相助之恩,也要为误伤你的婢女赔礼。”
“世子说笑,臣女万不敢当。”
没有理会楚千凝的推托之词,黎阡陌径自唤道,“鹤凌。”
“是。”
鹤凌从袖管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面色稍有些不自然的递给了冷画。
“这是……”冷画愣愣接过。
“你被鹤凌的掌风震伤,以此药调养最佳。”黎阡陌淡声开口,并没有因为冷画是丫鬟就冷漠待之。
看着手里的小瓷瓶,冷画怔愣不已,“多、多谢世子……”
楚千凝静静的站在旁边,余光瞥见不远处有几道身影朝这边走来,她便示意冷画离开,“想必世子来府上是有要事,臣女不便打搅,先行告退。”
“嗯。”
俯身施了一礼,楚千凝这才带着冷画匆忙离开了花园。
散落在地上的梨花被风吹起,化作一场花舞。
他于万千花瓣中静然而立,唇边含笑。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树尽头,他才缓缓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擦,略微有些颤抖……、骨节分明的手轻拂过鼻尖,呼吸间似乎还带着那女子身上淡淡的花香,令他呼吸一紧。
笑容,渐渐变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