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出升,街道上已有几分热闹,她在德善堂对面的馄饨摊叫了碗馄饨,正吃着,看到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抬着一具白布遮身的尸体来到德善堂门口,白布下露出一只枯瘦的手,那是一只老人的手。
此时药堂已经开门,几个伙计正在门前洒扫。
那一行人坐定后就开始哭天喊地地申诉老人吃了药铺的药后,病情恶化身亡的事,女人哭哭啼啼,男人愤怒叫骂,情绪激动,好像分分钟要干架的样子,伙计见了忙进后院叫人。
此时殷然也吃完了馄饨,拍拍手准备到对面上工去,忽被人着肩按下,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谭大夫。
等事情摆平了再过去,别一会儿打起来波及了自己。rdquo;谭大夫端来一碟汤包,一碗豆汁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殷然正纳闷,见到谭大夫,便问道:常有人这样闹事吗?rdquo;
敢情这个时代也有医闹。
谭大夫抬起脸,厌恶地望了对面一眼,每年都有几个。rdquo;
那官府管吗?rdquo;殷然问。
谭大夫往嘴里塞了个汤包,讥诮道,药无万灵,谁说得清?你瞧着,自有人来摆平。rdquo;
这包子还没咽下,就见从药堂里出来十几名精壮小伙,打手装扮,抄着家伙,不由分说地朝闹事者招呼过去。
一时间街头如鼎沸的开水,叫骂声,推搡声,女人小孩的哭声此起彼伏。有人被拖进巷子打,有人被就地围|殴,就连那具尸体也未能幸免,混乱中被踩踏了好几次。
殷然实在看不下去,别过头去,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即便不是真的被德善堂害了命,也不至于被这般暴力对待,这到底是济世救人的药堂还是下三滥的江湖帮派!rdquo;
谭大夫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在这儿谋活,早晚你得习惯。rdquo;
闹事者很快被清理rdquo;了,街头又恢复了平静,这时,殷然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阶上的指挥者,他正是那天傅德善巡铺时坐在他身边的壮汉。
一身笔挺的乌金云绣衫,束绣狮的黑色革带,粗犷的长相和昂贵的衣着一点不相衬,细小的眼睛泛着锐利的光,仅看一眼便觉浑身不舒服。
殷然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颌道,傅老爷养了这么一帮人,一定是黑白通吃,生意做得极大。那个打手头子,看来也是很不简单。rdquo;
谭大夫夹了只汤包,蘸好了醋,方将筷子举到嘴边,听她这么讲便是一怔,没想到这庄子上长大的丫头竟也能看出这些来,那就同她多讲讲。
他放下筷子,正色看了看殷然,道:这人叫阮青山,专帮傅德善倒脏水,做见不得光的事。炮制药材,清理门面,他都有份,这些年德善堂的名声远播城外,他还负责将成药经销到各处,其中不乏各种渠道疏通的暗事,总之,是傅德善的好帮手。rdquo;
殷然咂舌,我爹要是知道了傅老爷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不知作何感想。他只懂制药,这等复杂的事,他可是想也想不到的。rdquo;
她爹安分守己,淳朴简单,一门心思全在钻研药材上,按他的性格,觉不会允许阮青山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药堂里。
曾经的仁善堂只有谭大夫这么一位坐堂大夫,窄小的门面里,只有一张柜台供病人抓药,一副桌椅供顾客等待休息,药神神像也是相当寒酸,远不及如今的德善堂富丽堂皇。
她的父亲注定只能拥有这么一间小小的药铺,可那里有着殷芡实最珍贵的回忆。
谭大夫看看她,黯然低下头呷了一口豆汁,紧抿嘴角,两缕细须垂落在嘴角两旁,缓缓道:你爹若是在,药堂绝不会这般乌烟瘴气。rdquo;
殷然点点头,这才发现谭大夫方才所表现出的种种厌恶,并不是对闹事者,而是对这乌烟瘴气rdquo;的德善堂。
阮青山左右扫视了一遍干净如初的街道,确定不再有闹事者出现的迹象,才满意地掉头回去。
看完这场大戏的殷然和谭世霖,也在这时离开馄饨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早上的闹事者一点儿没影响药堂的生意,今天谭大夫的候诊队伍,也是一如既往的长。
本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就在快要结束看诊时,殷然看见了庄子上的药农成雄。
过来送药的药农本应该直接去到后厂的,但成雄近日咳疾复发,到前堂抓药,就这么被殷然看到了。
这人是认得自己的,不但认得,在庄子上没少欺负过自己,傅卓媛抢她玉佩,将她绑到傅府囚禁在柴房,没少了成雄的帮忙。
殷然下意识往谭大夫身后退去,心里打响了战鼓,见他往自己这边望了一眼,顿觉从头到脚笼下一股恶寒,只想赶快逃跑。
怎么了?rdquo;谭大夫察觉到殷然的异样。
那个人是庄子上的,他认得我。rdquo;
认得又怎么样,老夫不信,他们能拿你怎么样!rdquo;谭大夫根本不知道傅卓媛和自己的恩怨。
是没有理由逃的,伤天害理的是他们,凭什么自己成了戚戚的小人。
可是傅卓媛能对元二做的事,也同样能对自己做。
而自己又能拿傅卓媛怎么样?
小小姐。rdquo;谭大夫想安抚她,别怕。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