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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盈将莼菜拣去老叶,冲洗两遍沥干水,笋去壳切成细丝,姜片也切成细丝。
    做莼菜汤不能用铁锅,用砂锅更能突出原料的清鲜。将砂锅内倒上水烧开,下入姜丝滚一下,接着放入笋丝和莼菜,待水再次沸腾后,薄薄勾一点芡,便可以离火。再加入适量的盐、香油、醋和胡椒粉调味,玉带羹便做好了。
    薛盈将煮好的羹饭摆到外间食案上,李维的嘴角又向上翘起,看来她做素斋也很拿手嘛。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碗玉带羹,莼菜青碧似带、笋丝嫩黄如玉,让人仿佛置身与初夏的幽碧的山林与池水之间,心神亦为之一爽。
    李维有些急迫地喝了一口羹,清鲜之余带着一丝酸辣,初夏的莼菜清香无比,口感鲜爽顺滑,而笋丝清爽脆嫩,最适合与莼菜相搭,他不由赞道:“这玉带羹很是清淡爽口。”
    李维又将目光投向那盘玉灌肺,因为加了少量的红曲粉,这道菜颜色淡红,配上褐色的浇汁,卖相很好。他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因为核桃、松子和芝麻富含油脂,咬下去是满口的坚果甘香,比肉做的灌肺口感丝毫不差,而浇汁酸爽辛辣,与甘腴的玉灌肺堪称绝配。
    李维见薛盈只就着玉带羹忙忙地吃完一碗米饭便放下筷子,便问道:“你吃这么一点够吗?”
    薛盈笑笑道:“我已经饱了,你若没饱,便再吃两个馒头吧。”
    李维默默拿起一个馒头递到薛盈手上:“不用急,安心吃完饭我们再走,开封府的一众衙役已经穿便服在景仁寺附近等待了,今天必要看一场好戏。”
    他的口风好紧,薛盈无奈之下只要抓起馒头咬了一口,那馒头是以韭菜、鸡子和虾干做馅,吃起来鲜爽不腻,不知不觉间,她便把手里的馒头吃完了。
    薛盈见李维也迅速吃完了两个馒头。忙起身收拾碗筷,催促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还真是个急性子,李维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一望,薛盈已经走出去了。
    因今日是佛诞节,京中一众寺庙都很热闹,来景仁寺观看浴佛仪式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开封的一众衙役早早化装成香客在寺门附进等待,见到李维来了,便也跟随着一起入内。
    因李维身份特殊,主持慧远大师亲自来迎接,笑问:“李学士好兴致,也是来观看浴佛仪式的吗?”
    李维淡淡一笑道:“正是,我今日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凑凑热闹,我不懂佛法,这浴佛一说,是从何而来啊?”
    远慧大师笑着解释道:“据《佛传》记载,悉达多太子是从母亲右肋生出的,刚落地便能周行莲花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宣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招来龙王浮飞空中,吐出几股香汤为太子洗浴。这皆是悉达多太子圣德感化的缘故。”
    李维是孔子门徒,向来不信神佛之说,表面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听着,内心却颇感无聊,好不容易等到远慧大师讲完,三人来到正殿中,正中摆着一个巨型的浅盆,盆中心安放一尊巨大的释迦摩尼铜像,主持的僧人手持长柄小勺,舀来香药糖水,从铜像头顶浇灌,一舀一浇反复多次。
    还有一名僧人提着香药糖水,分赐给前来上香礼拜的一众信徒,一时间大殿被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没有下脚之地。
    远慧大师也取来一瓶香药糖水赠予李维:“佛法慈悲,李学士回府后用此水洗手,可祛除病灾。”
    李维道谢后问:“这是用后山珍珠泉的水制作的吗?”
    远慧大师愣了一下方道:“正是。”
    李维淡淡笑道:“景仁寺还真是风水宝地啊。”
    浴佛仪式结束后,寺庙中的香客渐渐散去,喧嚣的殿阁又重归寂静,李维向一旁化装成香客的衙役使了个眼色,笑对远慧大师道:“上回我想去夷门山上参观珍珠泉,可惜中途的木桥坏了,不知现在修好了没有?”
    远慧大师怔了一下方道:“那座桥半个月前已经彻底朽坏了,寺院的僧人上山取泉水,都是走另一条小路。”
    “哦。”李维沉声道:“我对这一处名胜着实好奇,那就烦请大师在前带路吧。”
    远慧大师无奈之下只得引着李维等人出了东边的月洞门,向南一拐来到一条登山土道上,正是李维和薛盈前几日找到的那条羊肠小道。
    李维淡淡一笑道:“贵寺也该把上山的路好好修一修了,否则僧人和香客上山取泉水,实在不方便啊。”
    远慧大师瞥见后面尾随的香客,后背已经冒出汗来。只得勉强笑道:“李学士说的是,只是鄙寺近来年日趋没落,修桥需要大把银钱,我们实在拿不出啊。”
    “那就向香客募捐嘛。”
    李维表面上言笑晏晏,远慧大师的内心却非常紧张,好在夷门山不高,一行人很快便爬到山顶。
    李维参观了珍珠泉,品尝了泉水,称赞道:“水质清冽,味道轻浮,当年太宗皇帝亲赐为天下第三泉,果然名副其实。”
    此时薛盈心中也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推测,乐得与李维把这场戏演下去,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取一些泉水回去烹茶了。”
    远慧大师此时连与李维应酬的心情也没有了,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勉强。
    李维来到一旁的圆形水池附近,又好整以暇地观赏了一会池中的金鱼,眼看远慧大师腿已经开始打颤,觉得自己已经演得差不多了,沉声道:“这池中的莲花座也很精美。”忽然变了脸色吩咐一旁的衙役:“你们去看看,这个莲花座有什么玄机?”
    衙役答应着将手伸入池中,池水很浅,手刚一靠近莲花座,那几位金鱼便向前几日看到的那样四下惊散。衙役尝试着用力触动莲花座,忽然惊喜地喊道:“李学士,这个莲花座可以转动。”
    他将那莲花座轻轻向右转,莲花座旁的一片平地顿时被打开,里面黑漆漆的,并无亮光。
    远慧大师此时已经瘫倒在地,李维冷声叮嘱衙役:“把他给我看好,莫令他寻了短见。剩下的人分为两队,一队随我入此暗室,一队将景仁寺包围,不许任何僧人走出。”
    “是。”衙役们答应着散去,李维取了一支提前准备的烛火照明,带头爬了进去,一众衙役也紧跟而入,薛盈出言提醒道:“上面还需要留人看守,以防不测。”
    李维沉声道:“正该如此。薛娘子领着两名衙役在上面放风,以防歹人异动。”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吃了不少粽子,大家喜欢咸粽子和甜粽子呢?我还是最喜欢碱水粽蘸白糖了。感谢在20200625 20:58:15~20200626 16: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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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暗室内的通道是向下行进的, 众人七转八折来到一间石室内,墙壁上有羊角灯,像是一间库房, 中间摆着一张折枝玫瑰椅, 一张石案, 椅子旁边有一个高大的黑漆橱柜, 跟张品言描述的那间密室一模一样。
    李维扫了一眼柜子, 沉声道:“把柜子打开。”
    衙役撬开柜子后发现,里面盛放了大量银钱,还有一些密封的信笺, 李维示意衙役将那些信笺带走。
    穿过这间暗室, 便又是一条通道,李维发现两边靠墙的地上各放了好几只巨缸,缸内皆是米粮,还有一些果蔬干肉,看来这景仁寺果然是一群不法分子谋逆的所在。
    李维发现通道尽头有一室灯火通明, 走进去一看, 有一番僧打扮的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账本。他示意一众衙役放轻了脚步,自己领头悄悄地潜入, 谁知那番僧像是早有防备一般,回身持剑向李维刺去, 幸好他早有防备,急忙躲闪,堪堪避过了这一剑。
    那名番僧面露凶光, 再次持剑逼近,这时一众衙役已经赶了过来,番僧寡不敌众, 很快便被制服,倒地□□起来。
    李维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密谋何事?”
    番僧狞笑一声,迅速从衣袖内抽出一包药粉送入口中,衙役们阻拦不急,没过多长时间,已经七窍流血,倒地不醒了。
    李维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息,已然已经很微弱了,他不禁有些懊悔没留个活口。便沉声吩咐道:“这位番僧看打扮是夏国人,这里想是他们谋逆的所在,此事非同小可,你们迅速搜索谋逆罪证,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又在暗室内搜索了片刻,忽又一名衙役提高了声音道:“学士你看,这可是逆党的名册?”
    李维略一翻便看道:“这名册上皆是些无关紧要之人,且先收着吧,幕后主使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
    众人沿着密道接着向下走,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便到了尽头,他们又右折入一间空间轩阔的密室中,这里面竟然藏着军械司制作的□□、神臂弩等众多兵器!李维的眉头紧皱,真没料到景仁寺内部竟藏着这等玄机。
    这时一名衙役道:“学士,我们再向前走已经找不到路了,是否原路返回去。”
    “等一等。”李维在这间密室内慢慢踱步,忽然发现西面的墙壁上也雕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莲花座,他用手握住莲花芯用力向右转动,只听得吱呀一声巨响,墙壁如门户洞开,一尊巨大的释迦摩尼佛像映入眼帘,原来这条密道直通景仁寺的正殿!
    景仁寺的这个机关,设计当真巧妙。怪不得寺里不愿意修那座朽坏的木桥,又怪不得一众僧人神出鬼没,原来可以通过这条密道上山啊。
    众人走出殿门,却发现外面火光四起,一阵浓烈的焦烟气息扑面而来,不好,想是有人蓄意放火烧毁罪证。李维抬眼四周望去,到处皆是火光冲天,而山顶上的火势最大。
    李维内心忍不住下沉,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嘱咐一旁的亲信道:“你们分成两队,一队迅速拿着搜索来的证据离开这里,同时通知潜火铺的兵卒前来救火。一队立马上山,务必将上面所有的人都救下来。”
    正说话间,又有几名衙役押着远慧大师从密道里走了出来,众人当即松了口气,看来重要人证的性命总算保住来了。谁知李维眉头皱得更紧,提高了声音问:“薛娘子呢?”
    一名衙役愣了一下方道:“卑职没留意。想是和我们一起从密室下来了吧。”
    “胡闹!你们是怎么看人的。”李维是真的急了,忙向四处望去,却那里还有薛盈的影子。他抬脚便要上山去找寻。
    众位衙役在李维手下办差多年,一起处理了多少疑难案件,从未见过李维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都愣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赶紧追过去劝道:“学士,山上火势太大,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李维却将她一把推开,厉声吩咐道:“山上有泉水,带几个人拿上院里的水桶,和我一起上山灭火。”
    正说话间,却听有人惊喜地喊道:“不用上山了,薛娘子也从密室中出来了。”
    当看见薛盈安然无恙从正殿中出来以后,李维终于松了口气,手中的水桶咣铛一声落在地上。
    薛盈没看到李维的神色,尤自抱怨道:“原以为你们会原路返回的,可是我们等了又等也不见人出来,后来山间突然起了火,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从密室中下来了。这个密室可真让人开眼界,我是真没想到,景仁寺竟然是个贼窝,里面还有这样的机关。”
    薛盈话还没说完,却被李维一把拉了过来,他沉声对一名衙役道:“你领着薛娘子赶紧离开这里。”
    薛盈本打算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但看着李维的目光实在瘆人,只得悻悻地跟着那名衙役走了。
    薛盈回到瓠羹店后一直心神不宁,想着景仁寺中的种种蹊跷之事,又惦记着那里的火势,草草做了一点饭吃完以后,已经接近亥时了,便打算回卧室休息。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李维来了。
    薛盈顾不上寒暄,劈头便问:“景仁寺的火势救下来吗?”
    “幸好潜火铺的兵卒神勇,火已被扑灭了。”李维沉声道。
    潜火铺的兵卒有相当一部分是三衙禁军,即使史家所说的“上禁兵”,兵士个个身强力壮,还会定期接受筛选,以使得骁勇者升,懦弱者去,战斗力原为诸军翘楚。
    “太好了。”薛盈忍不住念了一句佛号,又问道:“那证据不会一起被烧掉吧?”
    李维沉声道:“一些账册是被烧毁了,但我们保留了重要证据,足以将谋逆之人绳之以法了。”
    薛盈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那么阿郎能告诉我,吴知事究竟是为谁所害吗?”
    李维却转移了话题:“我饿了,不过你不用太麻烦,有什么现成吃的做一点好了。”
    薛盈暗自撇撇嘴,又来了,自己虽然离开了李府,怎么还会沦落到天天给他做饭的地步呢?
    不过看李维这两天疲于奔命,顶着两幅黑眼圈神色相当疲惫,薛盈心下一软,便下厨去准备吃食了。
    今年的天气热得早,虽然还未入夏,却可以吃冷淘了。薛盈今日打算做鸡丝甘菊冷淘。
    将甘菊叶洗干净沥水,放入沸水中略焯片刻,变色后捞起,放在砧板上剁成碎末,再倒入捣臼中捣成泥。然后在面粉中加少许盐,放上菜泥和水和面。和好的面颜色青碧,薛盈将湿布盖在面团上。
    在等待面醒开的这段时间里,薛盈开始着手准备料汁和浇头。先将中午剩下的半只烧鸡取鸡腿肉撕成丝,青瓜切成细丝备用,然后将放凉的鸡骨汤,兑上几勺凉开水,加入适量的酱油、醋、盐、花椒末、生姜汁和蒜泥调成料汁。
    这时面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薛盈将面团放在案板上擀开,铺平后对折用刀切成细细的面条,将大锅里的水煮开,下面条煮到七八成熟,捞起来投入凉开水中稍微浸泡片刻,再盛到碗中浇上料汁,加上配菜,一碗鸡丝甘菊冷淘便做好了。
    用甘菊叶和面做的面条颜色翠绿,配上淡黄的鸡丝,青嫩的黄瓜丝,看上去十分诱人,李维忙着救火张罗了半天,原本十分烦热,此时倒觉得清爽了不少。
    李维确实很饿了,急忙夹了一根面条送入口中,加入甘菊叶的面条入口凉凉的,隐隐有薄荷般的菊花芳香,而咸鲜的酱油、酸酸的醋汁、鲜美的鸡骨汤、浓香的芝麻油、辛辣的姜汁和花椒末给这碗冷淘带来了清爽又丰富的口感,他此时暑意顿消,胃口被彻底打开了。
    薛盈晚饭也没吃饱,看着他吃得这么想,也忍不住有些饿了。
    李维见薛盈一直盯着他看,纳闷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是我的脸上很脏吗?”虽然他领着衙役救火,脸上蹭上了碳灰,可是来瓠羹店前,明明用手帕仔细擦干净了呀。
    薛盈忍住笑道:“没有没有,这冷淘,真的很好吃吗?”
    “你亲手做的,自然很好吃。”
    薛盈这一回没忍住,露出了笑容,最近从李维口中,越来越能听到肯定的话了。
    不过看着埋头只顾吃面的李维,薛盈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个人离完全开窍,还差得远呢。
    李维好似听到了她内心的抱怨,忽然抬起头道:“你吃了晚饭了没,要不要也一起尝一尝?”
    薛盈假意推辞道:“不必不必,你自己吃就行,我晚饭已经吃过了。”
    “哦。”李维随即低下头来,又开始专注消灭那一碗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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