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再与她理论,这还是个身量都没长足的小丫头,自己又是个做嫂子的,就是辩得赢了,人也得说自己欺负小姑子。尤氏心里叹了一口气,只暗怨贾珍把这个烂鱼头交给自己拆。
想到贾珍,尤氏也就有了说辞:“妹妹再有怨气,总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也就不辩了。只是今日里想着接妹妹回去,也是你哥哥的意思。”
惜春对贾珍这个罪魁祸首更是没有什么好感,听说是他让自己回宁国府,心里更加不服。才想着反驳,尤氏也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好听的来,急急道:
“今天早晨你哥哥急三火四地到了我屋子,别的话都没提,只说让我来接了妹妹回府。说是现在咱们府里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若是妹妹回府的话,府里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妹妹不肯回去,怕是我们这几个人都得性命难保。”
惜春的神情,就与尤氏刚听到时一样一脸懵懂:“胡说,府里一向好好的,休想借这个诳我回去。”
尤氏听她说得坚决,生怕她不跟着自己走,然后自己没法儿向贾珍交待。又见屋里没了别人,心下一横,已经离座,对着惜春跪了下去:
“妹妹且想想,若真是想着感谢老太太她们,外头你哥哥总该跟着过来才是。可是你哥哥急急地与我说完,就带着蓉儿出城去见老爷商量去了。若是没有大事,他怎么能走得那么急。还请妹妹看在你终是与大爷一母同胞的份上,救这一府的人一救。”
她刚才一跪下,就把惜春给吓了一跳,自己连忙躲得远远地,还叫着:“嫂子这是做什么?”后来听到贾珍竟然出城去见贾敬——他一向是离自己老子能有多远是多远的人——可见事情怕是真的重大。
此时的惜春,还说不出“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的冷心之语,又见尤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心里就不忍起来:“你快些起来。怎么就能到了这样的地步。不是已经去找老爷商量了,定是会有法子的。”
尤氏听出惜春话里活动之意,也就着她的话起了身,也不拭脸上的泪,盼着惜春因此可怜自己几分,嘴上还说着:“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妹妹还不知道。已经不问世事多少年了,你哥哥虽然没说是什么事,可是看着颜色不成颜色的样子,想来去见老爷,也不过是求个心安。”
惜春已经在那里喝道:“老爷也是你能议论的?”
听到惜春还这样维护着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贾敬,尤氏不由得心下大定,连连地道自己的不是:“妹妹说得是,都是我说得急了。也是我让你哥哥吓着了,什么话都不想就说出了口。妹妹别怪我。”
这话倒比刚才更打动了惜春——能把尤氏吓成这个样子,可见不是虚话。因道:“也罢,我就随你回去走一遭。只是若是无事的话,咱们再好生说道。”
尤氏忙笑道:“正是这话,若是真的没事——只盼着是你哥哥自己吓自己吧——嫂子任妹妹责罚。就是有事儿,那就是妹妹救了咱们这一家子,到时嫂子带了一府的人给妹妹磕头,谢谢妹妹的救命之恩。”
惜春啐她道:“快罢了。只你一个人我就受不住,再加上别个,可让人怎么看我呢。”又向外头叫入画。
尤氏得了准话,也就不怕丫头们见了,由着她叫人送水进来给自己重新梳洗。外头的丫头刚才已经影影绰绰地听到她们姑嫂好象起了争执。若不是尤氏在来之前,已经吩咐过银蝶不管听到什么,没有自己招呼,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屋子,早就进来看了。现在听到惜春叫人,还没听到尤氏反对,可不马上人就进来了。
这边尤氏梳洗,那边惜春已经吩咐入画:“把我常用的东西收拾出来。等我与嫂子回过老太太,回府里陪她两天。”
东西自有丫头收拾,尤氏又与惜春相携来见贾母。此时贾母已经重养回了精神,见她们一起过来,尤氏的两眼还有些红意,问道:“四丫头给你受了气不成,怎么两眼倒红起来了。”
尤氏借着这话,笑向贾母道:“也是刚才与妹妹说起了蓉儿媳妇,一时伤感。自蓉儿媳妇去了,我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刚才求了妹妹,请她回府里与我住两天,也好一起说说话。”
自己刚才已经出言提醒了惜春,平日这尤氏对她并不上心,怎么她还肯答应回宁国府呢?贾母又一向是以疼爱小辈示人的,自己说不出不让惜春回宁国府的话,只道:
“你那府里的确是冷清了些,只是你妹妹还小呢,又与姐妹们一起熟悉了。冒冒然地让她一个回府里,我也不大放心,也怕她离了姐妹们,自己一个觉得孤单。”
尤氏忙道:“知道老太太疼妹妹,可是老太太怎么也得把疼孙女的心,分我些才好。妹妹不过是陪我两日,等着过些日子我习惯了,必是亲自给老太太送人回来的。”
外头远远地听到人笑道:“我听说今日有人送谢礼上门,就自己在屋里等着。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敢是老太太把谢礼扣下了不成?”一行说,王熙凤已经一行进了屋。
见了她来,贾母脸上的笑都多了两分:“还说什么谢礼,她今日来送谢礼是假,拐人才是真。”那手就微指了一下尤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