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再说什么,又回去自己房间。
客厅的电视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透过门也能听见。白星河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墙上有脏兮兮的痕迹。桌子椅子都很旧了,抽屉里有一本二年级的语文书,字歪歪扭扭,不是他的字。
“我……爱……爸爸……妈妈……”
卷毛念出上面的字,又说:“这是大哥的书。”
“可惜妈妈没来看他。”白星河对这个角色有一点同情,转念一想,白家不应该只剩下三个人了——爷爷怎么不在呢?
卷毛趴在门缝上,鬼鬼祟祟往外望:“不知道,我也不记得了。我没有参加过他的葬礼,你也没有?那他应该还活着吧。”
“你在家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卷毛:“没什么,就是看一看奶奶在做什么。”
“……你这样好像变态。”
坐了三个小时的车,白星河累极了,卷毛倒是精神抖擞,像只侦察机在屋子里乱转。
手机响了,不出意料,是谢深打过来的。
“你到家了吗?”
“到了呀,正在休息。”白星河往床上一躺,立刻接收到了来自卷毛的鄙夷的眼神——你又在撩骚。
谢深:“见到家里人了,他们怎么样?”
“对我挺冷漠的。”他如实说。
“之前调查的时候,我也觉得他们对你有一点……反正不太好,”谢深提醒他,“你还是早点回来吧。”
“知道了,过几天回去。”
白星河刚说完,卷毛又抢着说:“这里瘆得慌,导致我们都很想你,早知道就把你也带过来了。”
白星河:“……”又开始以真心话的形式乱来了。
谢深笑了:“我以什么名义去参加你哥哥的葬礼?他的妹夫?”
“什么妹夫?滚。”白星河啪地把通话挂了。
卷毛没事人一样评价:“和别人一起参加葬礼,就是把他当成家里人了。”
哦。
“我以为你又要反驳呢。”
反正你说的我也没法证实。
“等你们哪天结婚了,就会感谢我的。”卷毛慈爱地摸了摸自己鼓胀的肚子,“也许那天我已经不在了。”
那就太好了。
白星河翻了个身,突然肚子一阵胎动,把他吓坏了。
“什么情况?!”
卷毛:“孩子是因为换了环境才闹腾。”
……这是要吓死谁。
由于孩子持续性闹腾,他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也不知道怎么办,百度让他忍一忍,卷毛也让他忍一忍,卷毛被孩子踢得很高兴,白星河生无可恋,不得不出去转悠。
他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拜托你,只踢卷毛一个人好吗?”
屋子里很安静。
这地方路不好走,汽车也很少,到了晚上就没有什么噪声了,不像城市里嘀哩咕噜都是汽车鸣笛。
他刚夸这儿安静,院子里就传出来几声咳嗽,白星河发现是老太太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一边看一边咳嗽。
“傻子死了。”
老太太自言自语。
白星河对她的心事不太感兴趣,他打算溜走。
卷毛却拦住他:“等会儿。”
“傻子死了。”老太太又重复一句,和上一句不一样,语气非常苍凉难过。
“没想到他那么听话,怂恿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六楼那么高,他就跳下去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如果傻子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他听你的,一直都这样……”
“那就让他去陪孙子吧——谁在那里?”
黑夜里,老太太的笑靥布满抹不完的皱纹,浑浊的眼睛也亮得瘆人。
卷毛微笑着说:“是我,奶奶还没睡么?”
“她不想睡。”老太太敲了敲拐杖。
原来她也……
白星河毛骨悚然:“真是巧了啊。”
卷毛又说:“我该回去睡觉了,奶奶,你也早点休息吧。”
……
回去的路上,白星河路过墙上挂的一幅画,美丽的花朵,碧绿的荷叶,年画娃娃……卷毛咬牙切齿拽着他走得飞快,仿佛要去投胎:“你看看你,惹的什么祸?”
白星河任他批判,又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心。
他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死去的大哥……
“现在就打电话,告诉谢深。”卷毛说。
白星河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等他们回到房间,手机已经不翼而飞了。
谁拿走了手机呢?
是父亲,还是不存在的爷爷?
天色已晚,举目无亲,两人都不敢贸然行动。
他们一夜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清晨,葬礼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奶奶拿出一套丧服若无其事地敲开了房门,不忘抱怨他:“你怎么睡得这么晚?”
白星河被打扮得和父亲一样的麻布素衣,被几个不认识的老人领着一起走了。灵堂也在一块空地上,离白竟死了的地方不是很远,中间摆着奇怪的灵位,一个木头做的的断桥,老人们牵着他一边走过断桥,一边往下丢硬币。
老太太跪在一边哭泣,呜呜咽咽,像是两个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