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2月20日,离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开始还有一周。
沙,沙沙,梅叶身体倾斜,与冰面形成45度夹角,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弧线。这几个月,练习节目之余,梅叶将大量时间花在了基础功上。君不见多少天才选手惊艳一时,却因为遇到瓶颈而陨落。其中□□成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基本功训练而得到提高,可这又谈何容易呢。肌肉记忆形成后就极难改正,如要一个右撇子改成左撇子,要花费多少功夫呢?因此,趁着年轻,把握好能够修正动作的每个时机,梅叶要求自己每个动作都照着isu的标准来,直到练出教科书的水平。
简单的几下蹬冰,转三,莫霍步,冰面覆盖率高,用刃深,表现了对冰场极致的把握,给人一种美妙的观感。
一旁的座位上搭了两件外套,还有一青涩一成熟两青年凑在一起,捧着手机,疯狂戳屏幕,屏幕上两个小人正在猥琐补兵,你来我往,血量唰唰往下掉了一半。
“哈,我四级了我四级了,你没了你没了!”
“溜了溜了。”
“别跑,来一场皇城pk!”
只见屏幕中的白胡子老头头也不回被溜到塔下,在回泉水补寄和继续吃兵之间摇摆不定,犹犹豫豫,想在塔下蹭一点经验。
忽然,原本在补兵的狐狸少女一个位移上来,大招直接控制住老头,两下平a收下这个人头。
“有本事别点塔。”
“我不,我偏点。”
“给个机会,后期我无敌。”
“略略略略略。”
水晶被摧毁,屏幕上亮起“失败”二字,姚英闲放下了手机,挥挥手,“休息时间到,快去练你的。”
“好嘞。”
菜鸡互啄,梅叶边旋转边吐槽,从前世到今生,王嘉树的游戏技术真的一点没长进,不,可能前世还要好一点,毕竟多了几年游戏经验。永远只玩射手法师位,躲在坦克后面混输出,10秒团战8秒走位,还是暴毙型c位,往往人都没了才发现自己净化还留着,上分全靠肝,是真正的积分战士。
两位网瘾青年,王嘉树和姚英闲,作为同一款手游——征战王者——的忠实玩家,近几个月,在梅叶眼皮子底下勾搭成奸,经常一起排位和solo,在双排掉分的路上越走越远。
最后练习了两遍比赛节目,梅叶提前下冰,收拾东西,准备离场。
“哎,今天这么早结束啊。等等我。”王嘉树从后面追上来。
梅叶脚步一顿,回头。
“快比赛了,紧张没?”王嘉树试图搭话。
“还行。”
“我跟你说,比赛呢,适当的紧张是可以的,有助于保持兴奋的赛事状态,但是过度紧张可能就不太好了。我跟你分享我的王牌武器——风油精,很能提神的。吸一口,神清气爽,紧张全消。”王嘉树絮絮叨叨。
梅叶不耐地叹了口气,打断他:“有话直说。”
“……”
“说吧,什么事儿?”
“嘿嘿嘿,就是那个,那个,你觉得我给你当师弟怎么样,我一定任听差遣。”
“随便。”
“喂喂,这算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随便。”
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勾搭成奸,怎么可能看不见?杨严的教练合同要到期了,这在花滑队不是秘密,不少教练对这个种子选手蠢蠢欲动。杨严本只是国内一名二流教练,只是王嘉树其实天赋极强,闯出了一番天地。他的眼界和能力指导国内比赛已经到顶了,而且兴趣在于经商。前世他也没有续签合同,反而与别人合伙开俱乐部,借着冠军教练的名头,顺风顺水,在好几个省市开了连锁俱乐部,也算成功商人。
王嘉树既然已经进了国家队,教练人选就有两个方案:其一,由国家队直接指派;其二,由王嘉树选定,冰协会提供教练工资。王嘉树自然是属意第二种的,找上姚英闲其实不稀奇。在同一个冰面训练,杨严也不是每天到场,他碰见问题自然会询问姚英闲,一来二往,两人没有师生之名也有师生之实。
前世王嘉树的教练由冰协指派,两人风格不同,磨合不顺利,后来他反而经常去双人滑那边寻求指导。如果没有自己的插手,姚英闲此时应当还在双人当教练,可能他们当初就有一段师生缘分。
说起来,在冬季赛季前,资源紧张,能两人占一片冰,也算沾了王嘉树的光,毕竟是青年组男单种子选手,今年也摩拳擦掌朝着世青赛奖牌去,要真是得了好名次,就是历史的突破。
梅叶也有意参加本赛季的世青赛,某种意义上,两人也是对手。
既如此,首先,要在接下来的全锦赛上夺得金牌,不过,要让冰协那边相信自己,而放弃大赛经验更多的容燕,一个金牌的说服力可能不足。这次的全锦赛,要展现出绝对的实力,既是对这半年训练的检验,也是展示对世界赛场野心的最佳时机!
本赛季全锦赛,世青赛,升组,下个赛季就可以参加大奖赛、冬奥会和世锦赛。
这是梅叶为自己规划的最短路线,一丝一毫都差错不得。错过了,就要到五年后了,变数就太大了。
这半年进步速度快,其实借了前世多年的经验,又凭借系统免伤技能而能大胆训练。过渡期过去后,进步速度就会放缓许多。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挑战的开始。
这两年,国际滑联修改规则后,四周跳分数回报率太高了,只要周数足,诸如双足、扶冰等小失误也影响不了漂亮的得分。下个冬奥会,男单选手四周跳呈井喷之势,新王登基,开启花滑新时代。再过不了几年,女单也不甘落后,俄国女超人们开启女单四周跳时代,留给自己的时间还剩多少呢?
可以确定的是,想成为世界第一,就必须训练四周。这是自己前世没有碰触过的领域,虽然此生在最好的年纪开始训练,但到底能不能成功,梅叶心里此刻竟然有些不确定。
大都市的霓虹灯逐渐亮起,夜如白昼,大多数人都下班了,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五环,中华体育日报的写字楼,二楼靠窗的办公装,一个娃娃脸女孩,素面朝天,面带苦恼,埋头在本子上刷刷写着什么。走道响起嗒嗒嗒的高跟鞋声,走来了一个妆容精致,打扮得体的都市丽人,吓得她赶紧合上本子。
“喏,这是全锦赛赛程,还有其他一些资料。”
“好,谢谢刘姐。”
“小花,这回组里安排一个人你去跟比赛,也是看中你,做的好了,也能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好,我会努力的。”
说的好听,这种小众的比赛,人气也不高,影响力也不大,哪有夏季项目抢手。
小花心里不满,也不敢说出来。作为一名体育日报的记者,工作一年多了,薪资涨幅还没超过500,在大城市里捉襟见肘。只房租就是大头,再交了水电,只能精打死算,省吃俭用。
采访体育明星的机会都让前辈抢去了,自己还只能打打杂,干些苦活累活。心底犹豫了几回要不要辞职回老家工作,就算工资不高,好歹消费也低啊,还能有父母亲戚帮衬。刚刚都在写辞职信了,可这沓资料到了手里,唉,还是把活干完再辞吧。
好歹这回是自己一个人负责写稿,有了独家署名权,加油吧!
emmmm,双人滑的话,毛肖组合参赛,冠军肯定跑不了。男单郭鹏和项飞俩人还有些看头,女单有杨楠楠,这些都是这次比赛的种子选手。唉,看来看去这次比赛都没什么爆点。
哈尔滨某居民小区,书桌上亮着昏暗的台灯,一小男孩正在赶作业,皱眉咬着笔头。
旁边的高壮中年男人催促:“儿子啊,赶紧写,你妈要是知道你作业没写完,明天铁定不让出门。”
“马上,马上。”小男孩急得抓耳挠腮。
没专注几分钟,小男孩探头,问:“老爸你觉得我以后能参加比赛不?”
“写你的作业吧,成天发大梦。儿子啊,你要有那天赋,我砸锅卖铁也让你学。”男孩的父亲一副嫌弃的表情。
小男孩不忿:“说不准呢。”
“得了吧,你从小学走路就比人家迟,别人一岁会走,你还在学爬,老子还以为生了个小傻子呢。幸好只是手脚不协调,你忘了当初光在冰上站稳都花了一个多星期。儿子啊,你趁早死了这心吧。”
小男孩噘嘴,气呼呼的,扭头继续写作业。
第九章
比赛当日,11点,观众陆陆续续进场,各自找了视线较好的位置,坐下开始玩手机,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国内花滑比赛现场观众一般不多,尤其因为赛事水平有限,所以常年免费送票吸引观众。今年,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照旧在线下和线上同时发放免费票,大多倒是送出去了,不过许多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到场,所以现场观众一般坐不满半数。今年比赛在哈尔滨举办,冬季运动在北边有天然优势,群众基础较好,当地居民比较热情,倒是将近坐了2/3。
赛前在休息室热身,开合跳,高抬腿,再做做拉伸。算上前世,大约有20年没参加比赛了,梅叶心情有些激动,兴奋得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姚英闲翘着腿坐在旁边,说:“放心吧,我算过了,以你的技术分,只要没有大失误,冠军跑不了。这节目难度,啧,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想去世青赛似的。”
梅叶不言,感到身体发热,微微疲惫,于是裹上保暖外套,保持体温。一会儿就上场了,要保持好体力。
“接下来有请青年组女单选手,梅叶上场。”
终于轮到她了。梅叶脱下外套,伸展了一下手脚,踏上冰面,绕场一周,再次熟悉一遍比赛的氛围,许多观众已经低头玩手机,但还有不少目光在审视自己。
观众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哎,那小姑娘挺漂亮啊。”
“是挺好看,不过滑的不好顶啥用啊。”
“人还没比呢,你咋知道滑的不好啊?”
“反正我不认识,而且女单那小猫三两只有啥好看的,要技术没技术,要力度没力度。”
“也是,不过就冲这脸,我也愿意看她滑。”
“爸,好无聊啊,我饿了。”一个小男孩抬头。
“才刚吃了午饭,儿子你咋这能吃呢,你看看人家滑冰的选手多苗条。你以后要是上场比赛,就像只熊在冰上滚。”
“那您不就成熊爹了吗?”
“那你就是熊儿子!”熊爹恨铁不成钢。
别紧张,征服他们,你可以的,梅叶深呼吸。
钢琴声响起。
“这选曲,前面有点平,短节目里不好表现。”一位裁判点评道。
“节奏点不明显,合乐有点难度。”另一位应和。
音乐不好听吗,不是的,是太难了,让人无从下手,难以表现出起伏,怎么吸引观众和评委呢?
开场十秒内,梅叶舞蹈步伐起手,开场直接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
观众席响起一阵惊呼,啪啪啪,热烈的掌声响起。观众们可能外行,不似裁判专业,但他们也懂三周跳的难度,也会兴奋,鼓掌!刚刚看了两个小时的摔跤比赛,这个3+3接跳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梅叶所能熟练掌握的,分值最高的连跳,选择在开场体力充足的时候拿出,就是为了制造起伏,先声夺人!
诶?
跳跃高度和远度优秀!
起跳落冰流畅!
空中姿态也无可挑剔!
轻松完成!
执行分加分!
裁判纷纷点头,惊喜地坐直了身,这是goe加分的3+3连跳,质量非常高,怎么回事,这届女单选手不按套路来啊。
再看,噢哟,这个姿态,这个冰感,这个教科书般的用刃。赏心悦目,让人舒展了毛孔,一下就看进去了。不再是以挑剔扣分的目光,而是以欣赏节目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