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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新来的,没见过黎妈,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儿?”
    “我女儿不见了。”黎妈一开口,声音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声音带旋,打着花腔。
    民警连忙走出来,扶她到一边坐下。
    “是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不见的?几岁了?”
    黎妈今天被打了一场,此时满腔的委屈,终于找到一个倾诉之处:“也不怪她,她爸爸老爱打人……也怪我当年识人不清,那时候我十多岁……”
    话就从她和刘大勇刚认识开始说起。
    过了一会,女警回来的时候,黎妈刚说到她生黎多宝遭了多少罪。
    女警一转身回岗位上去了。
    不一会儿男民警借故去倒茶,回来跑过报警台小声问她:“辖区还有这种事啊?咱们就一直也没管吗?听着怪惨的。”
    女警‘砰’地就把水杯摔在桌上:“管,怎么不管了?前几年把家里小女儿腿打断了,生生打了一个月石膏,这女的跑来救助,好嘛,我就把人给拘留了,这下可捅了鸡窝,还
    没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她在这大厅里打着滚,又是哭又是闹。我挨领导一顿骂,合着我是个臭傻b呗。”
    男民警连忙说:“啧,你小点声,你说你这嘴。给人听见,又得被批评。”
    女警莽得很,不肯听,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去年新搬来的邻居给她拉架时,推了她男人一把,让他男人摔了一跤,第二天她就堵着别人门口哭,说男人不上班赚不了钱了,自己家又没米又没菜。人家给了她百来块钱才消停。下午就看到她男人活蹦乱跳的。你要觉得自己每个月那点钱还太多了,只掏心肝去管她的事,有你好呢。”
    男民警听了,有些犹豫,说:“她也有她的难处。到底遇人不淑,又没个自立更生的能力。”
    “那之前妇联给她找个洗碗的活,她也不肯干呀。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就是让她把碗放到洗碗机而已,客流量也不大的小店。”女警不耐烦:“她连打都能挨,一顿硬揍下来第二天照样干活,不用挨打只用干点轻省活的事,反倒做不了?”
    男民警嘀咕:“对于弱者的要求有时候太高了吧,她之所以成为弱者,不就是因为她做不到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吗?”不够勇敢不是罪吧:“该管还是得管呀。”
    女警笑一笑:“你觉悟高。”
    男民警端了茶出去问询室,递给看着又瘦弱又可怜的黎妈。抬头看看时间,她已经来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停下诉苦的迹象,几次婉转地叫她说事,她也充耳不闻,好不容易说二句又绕到别处去,继续讲自己多可怜,刘大勇多恶行。
    但现在已经快到交班的点了,于是趁着她没嘴说话,打断她絮絮叨叨的忆往昔:“你说清楚孩子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在哪儿读书,什么时候丢的。我也好给你解决问题。”
    一问,黎多宝,十六岁,并不是走失,是自己不愿意回家。
    这就不大好处理,男民警固然觉得她不对,但是:“十四岁成年了,认真讲,我们虽然是警察,但是也不能说帮你强迫一个有自主愿意的人,呆在她不想呆的地方。那不是非法拘禁吗?就算你们是父母,她确实在读书,可她不是无自主意识的状态,做为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法律也不支持这种强制行为。”
    “那你们不管?”
    “顶多只能说,跟对方交流一下,劝一下。”男民警说。
    见她又要哭嚎起来,连忙伸手让她停下:“要不我跟她联系联系,看她怎么说,好吧?”
    但拿着电话想了一下,到另一间屋子关上门,才拨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成年女人的声音。
    她问:“什么人?黎多宝干活呢。”
    说是警察,她就拿开手机大声喊起来:“黎多宝,警察找你呢!”
    不一会儿便
    有人‘蹬蹬’地跑过来,听声音还有些稚气:“喂?”
    民警说了这么的情况,问她在哪儿,在干什么,有没有地方住。
    电话那边的少女很警觉,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儿,反问:“做为成年人,我有没有决定自己在哪儿生活的权力?”
    民警被问得一噎,含糊地说:“你还小。再说你上学要不要家里支持?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你的心情我也很理解。但是你想想,也就这一个月了。对吧,我听你家里人说,你九年级毕业,马上进大学了。你看,你要不先回家,有什么事好好跟家里人说。你妈在这儿哭了好久,还不是担心你吗?要不然她找你干什么?你看别人会这样为你的事上心吗?我听说你报考了大学,读大学的人,应该是懂道理的人,你说对不对?”
    电话那边的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等我毕业,我一定会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但在此之前我都不会再和她见面。就算她找过来,我也会像上次一样逃走。”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民警皱眉,这小孩也太冷血了点。
    回到问询室,面对黎妈殷切的目光,深深感到愧疚。
    黎妈见他也没有收获,不禁声泪俱下。
    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真的要逼死自己!
    民警劝了好半天,说:“你也放心,我看她是在正经的店铺里工作,也有地方落脚,人是安全的。再说也没去很远,听着就是市内。对吧,不用太担心。”
    又说:“是不是你们上次去找她,把她的钱捡回来了,对你们有什么误会?你给她多发发消息,讲清楚。小孩子辛辛苦苦的几个月,你们做父母的肯定是不至于乱用掉,还不是攒给她做学费的。你们家族情况复杂了点,她不理解也是有可能的,你好好地和她说说,一家人嘛,没有相互记仇的。”
    黎妈一时心虚,不看他,也不提一分部钱已经拿去还了帐,一部分已经被刘大勇拿走用掉了,更不提家里并没有给黎多宝准备学费的事,只是含糊地说:“那是当然。”
    “她不接电话,你就多发短信。她上学也是要钱的,就算办助学贷款,也要家长首肯签字。要不然她怎么上得了学?对吧。她就算是现在打工,也就是赚个穿梭机的钱,那学费呢?是不是这个道理?”男民警并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自己一估计大概是这么回事。
    黎妈听他这么说,心里又安稳了一些。不过死活磨着,想叫民警查一查黎多宝是在哪里做事。
    见民警犹豫,跪下来猛磕头。
    民警连忙去扯住她,不让她跪下去:“你先起来。”
    她怎么肯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抓,要死要活。
    弄得人没办法,民警看她可怜,想她也是没有恶意,到底是亲生的女儿
    ,只应说:“我想想办法看行不行吧。”
    黎妈这才起身来了。
    民警出了问询室后,直抓脑袋。
    他能怎么查?
    还不就只能看手机定位。虽然说走程序是很复杂,但下面的管理并不那么严格,拿到这些信息其实是很便利的。
    但跑到隔壁科室,拿到了定位后,不由得有些犹豫。
    可也只是迟疑了片刻。
    因为虽然有十六岁,已经成年,可在他眼中到底也只是小孩而已。
    小孩就该有家,哪怕破烂一点,但都是血亲,起码比没有家要好。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这是世人公认的真理。
    黎妈千恩万谢地从派出所出来,手里紧紧地捏着纸条,脸上喜色难掩。
    一出门,连忙给刘大勇发消息。撞到错身而过的人,急急地道歉,头也没有抬。
    被她撞的黑衫少年停下步子。
    他背着一个大背包,穿着深色的牛仔裤,黑兜帽运动外套,无线耳机发出莹莹的绿光照亮了冷漠的侧脸,与之前相比,他气色更差了,脸上惨白的,嘴唇发乌。
    手心还一道道横贯整个手掌,又细又深,不知道怎么来的新伤。
    此时驻步回头凝视黎妈的背影。顿了顿步子,然后跟了上去。
    刘大勇是中午收到信息时,正在饭馆和朋友吃饭。
    前几个月他搞环卫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被队长针对就没干了,现在时不时还是一起出来聚聚。
    看了手机,跟朋友抱怨:“家里孩子不听话。给她吃给她喝,长这么大,一点不如意就要离家出走。”
    朋友不明就里:“那还是太贯着她了。小孩子,不能因为疼她,就放任了,我看你就是脾气太好。你看,上次队长说给你调班,你就该跟他怼,你怕他什么呀?”
    刘大勇看着老实巴交:“大不了不干了。不吃他那一口饭,也不能饿死。要真吵起来不太像样子。”坐在那儿的样子,也缩手缩脚,很是寡言。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是我就不能忍。”
    刘大勇憨厚地笑,把信息关了,拿起手机跟朋友说了一声,便出去回电话。
    对于找到黎多宝在哪儿这件事,刘大勇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在电话里对黎妈说:“等她吃了苦就知道回来了。”反而追究黎妈把米兰放走的事:“也不知道你天天在家里,是怎么做人的,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走?她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你但有一点仁义,一个家也不能成这个样子。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我呢?”
    黎妈不知道回了什么,他听也不听,骂了一句:“都是跟黎多宝学坏的。你生的好女儿。不上腔的贱东西!”挂了电话怒上心头,手握成拳头关节都捏白了。
    压下了情绪,回去店里抢着先把帐结了:“就几百块钱,
    又不多。我来我来。你先吃,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调头就向米兰工作的地方去。
    黎妈挂了电话,有些惶惶的,心中实在委屈,可不敢反驳。
    现在想想,又有些担心,难道,就真的不去找黎多宝?
    固然米兰是赚钱的,黎多宝是花钱的,并且眼前考上学校后还有一大笔花销。她也明白刘大勇为什么不再热心。
    但到底是亲生的女儿。
    没了女儿,自己怎么熬?还有什么指望?
    黎多宝打小脾气就有些倔犟,现在左在那里,真存了和做妈的断绝来往的心怎么办?
    她是存心要自己的命啊。
    黎妈想着,不禁悲从胸起。
    又后悔不已。那天夜里,黎多宝走时,她是起来要拦的,可被惊醒的刘大勇拉了她一把,不叫她管,她也就没动。
    当时怎么也该拦住人的!
    把黎多宝一时的意气按下去,等过了这个气头上,一切自然就好了,日子还是照常。
    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
    左思右想都不是办法,转身往公车站去。
    派出所那边。
    女民警从厕所出来正碰到男民警正和隔壁科室闲话。
    “也是可怜,孩子也不太体谅父母。”
    “到也是啊,越是这样的家庭,就越要理解理解她妈妈的不容易。”旁边科室的感叹:“你实在是个做事的人。这种事搁在别人就不会管了。”
    她听着话不太对,问:“怎么了?你干嘛了?”
    一听帮查了地址,当场就无语了:“你这不是违规操作吗?到时候那小姑娘出什么事儿,你负责啊?你下来,头儿是分给我带你,我也认了,但你别给我找事儿好不好?”
    旁边科室的一看不大对,连忙劝和:“没什么事。这能出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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