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支书没啥反应,他又叹了口气,“本来这该是支书你去的,我们小辈去了哪能压住场?这要是我啊,一准辞了让您去!”
宋支书停了下来,趿拉的鞋因为惯性跑出一半个脚,又被他勾了回来,
“凭啥你我去?是你有好法子抗蝗了还是我有法子?”
李根子被问的一梗,刚要说话又被宋支书一句话压了回去,
“你听说程林要升?你消息挺灵通啊?我咋没听说?你有这样的关系也提拔提拔我呗!”
宋支书眼睛瞪的老大,虽然岁数大了,但年轻时民兵队长的威风还在,眉毛一挑,吓的李根子半句话也没有了。
扫了眼李根子那怂样,宋支书背着手往自家晃悠着走。
小兔崽子,憋着坏的挑拨我呢,想出息也别踩着你爷爷我往上爬!
李根子被怼的半天没回神,老东西原来挺好捅咕的,咋还转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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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林带着大红花做完报告,被安排住进了招待所里。接待人员说了,大家伙远道来的不容易,管吃管住玩两天,再各自回家。
程林没和其他人一起去逛,自己背着包找到了药材供销社。
嚯!这下可真是开了眼了!一长溜高挑棚的灰瓦大房,比十几个公社办公处加起来都大。整个供销社被分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卖药材的,一边是收药材的。
买药材那人挤人,最为热闹。出售的都是些炮制好的药,整面墙的抽屉药柜,有专人拿着小称在那称。
收药材这就相对冷清一些,来人拿的主要是些田间地头常见的药草,这种东西在他们那都是喂牲口的,没想到这里也收,一麻袋一麻袋的,堆满了空地。
程林没跟他们挤,自己看着周围的情况。
有的柜台忙的很,有人在抗着大秤砣称草药,大多数人都在那排队。还有的柜台人少,放了些精致的瓶瓶罐罐,那上头还有字,可惜程林认不全,没太搞清楚主要收的是什么。
他径自走到人最少的柜台处,一个戴眼镜穿着白大褂的老头在眯眼看书。
“请问这里收名贵药材吗?”
“那得看有多名贵了。”老头儿头都没抬,好像书上的字多有魔力似的。
“人参。”
老头儿听了终于抬起头,“哪呢?我看看!”
程林不忙着拿东西,状似无意的打量着柜台里的瓶瓶罐罐,“是您这收吗?”
老头儿见眼前这小伙子沉的住气,刚才那一点轻视也放下了。
“自然是我这收的,我是供销社专管收购好药材这块儿的,小伙子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出来。”
要说现在收药材都是人求着供销社,把药材拿来卖也得赔着小心,生怕供销社嫌药材质量不好不收了。可这高档药材这还真反过来了,真正的好药材什么时候都是难得一见的,真有拿着好东西来的人那必须要留住喽!
程林这才从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粗糙的木头匣子,递给了早就望眼欲穿的老头儿。
老头儿一看这匣子心里一动,现在的参大多是农民在山上采的,没有专业的挖参本事和晒干意识,带来的参不是缺胳膊少腿儿就是起霉涨斑的,这小伙子带来的参甭管怎么样,至少从面上看挺像样的。
木匣子被小心推开,一根全须全影的粗壮野山参呈现在老师傅眼前,为了固定山参,空余的地方还用了些碎干草填上,一点儿都没破坏根须。
老师傅眼睛一亮,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极郑重的把山参拿出来看了个仔细,保存完整、干净、晒的好,竟是一点污损都没有!
第8章 下地
“这参你要多少钱?”老头儿爱不释手的端详着,头也不抬的问。
“您这能出多少钱?”程林倒是不慌不忙。
“是个好东西,一百。”老头儿比了个手势,又拿了个放大镜端详着参上的螺纹,这可是个上了年头的好东西。
“那您就先看看,我先不着忙卖。”程林悠闲的说,也不催老头还参,自顾自的打量起柜台里旁的东西来。
“啥?一百你都不卖?”老头儿终于把眼神从参上挪了开,要知道现在一百块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啊,有的人一辈子可能也没一下见过这么多钱!
“是,我不急呢,我听说这参越放越值钱,家里人说了,价格合适就卖,不合适就先留着,传给后人也好。”
程林神色淡淡的,就像他说的一点都不急的样子。老头儿看他这样反而急了,他下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收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好不容易看到好东西人还不卖?
“再给你加二十,不能再多了,这么贵的东西我也是要打报告的!”老头攥着盒子那叫一个紧啊,想让他放下这好东西,他不是白来这一回了嘛?
程林心里一动,这个价差不多就是那些挖参人卖出的价,可他觉得还能再谈他一谈。
“再加二十就给你,要不我还是拿回去再等等吧。”作势就要从老头手里扯过匣子。
“别,别!”老头急了,一把搂怀里。他每年都要下到产名贵药材的省份来收东西,这也是他的工作指标之一。如今药材不缺,好东西却是越来越少了,想到今年他还毫无斩获,老头一咬牙——
“就你说的数!唉呦,可要我老命了!”
老头脸抖着唉呦直叫唤,可这在眼前的好东西他必须拿下。虽说大额收购金额要打报告,但都知金钱有价药无价,遇到好东西他还是有决定权的,只是流程麻烦点。
程林的心跳的嘣嘣的,一百四啊!他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等到走好程序,真把这烫人的一沓钱装兜里时,程林那一颗没招没落的心才算了落了地,踏实了!
出了药材供销社的门,程林也不急着往招待所走,他还有一天半的时间,足够把省城好好逛一逛。
都说城里好,城里人眼珠子都长在脑袋上,程林也是进了省城才真正体会到。他现在也是经常去镇上的,但和这大省城比起来,连他们镇都和农村没啥区别。
这儿的供销社那个大啊,东西又多又全,有些还不要券。除了门市部还有百货大楼,专卖高档东西,好些都是听都没听过的。售货员也是比镇上的还冷脸,眼睛斜着直嚷嚷,
“不买别瞎碰哈!”
程林普通衣裳,打扮的不光鲜,但人带着股底气,且又长的挺拔,倒是比一般人受到的冷眼少些。
“小伙子给媳妇买雪花膏呀?”
程林听到媳妇两个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指着柜台里那个白瓶绿盖的大肚瓷瓶说:“要个这个。”
售货员收了钱和券,用麻纸把雪花膏包上,见程林脸板的紧紧的忍不住揶揄,
“这是上海新出的芳芳唇膏,城里的姑娘媳妇喜欢的不得了,小伙子不给媳妇带一个?”说着拿出一个黑色圆管来,在手里转啊转。
程林脸上顿时火烫烫的,幸亏晒的黑,估计看不出来。有心想说不是给媳妇买的,但又想何必和她多费口舌。
看着那个小黑管儿,他就突然想到司文噘嘴说书不够看的样子,拿了雪花膏低声快速地说了句,
“要一个吧,麻烦快些装,我赶时间。”引得售货员咯咯笑出声。
又买了些生活必须品,还有些极贵的镇上买都买不到的东西,程林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破麻袋,一股脑的把东西装了进去。引得卖家电的售货员直咂嘴,从来没见过用麻袋装收音机的,真是农村来的土老帽!
程林背着个大破麻袋,根本就没人注意。这个时候背麻袋进城的农村人多了去了,光鲜亮丽的反倒更招人注目。他买了这些东西也没花上一百块钱,用的工业券都是他在黑市淘弄的,等回到镇上再到黑市上一卖,能翻一倍不止。
这要是搁上辈子他也不敢这么干,又是小队长的身份,大小也得作个表率不是。可现在他知道没几年国家就放开这块了,能找到门路挣这份钱的那叫有本事,再说重活一回他还在乎个啥,自己得到实惠了比啥都强。
回到招待所,程林也是把麻袋随便往床边一放,同屋的室友见到这情景笑道,“身边人没少让你稍东西啊。”
程林看到屋里地上放的另一个大包袱憨憨一笑,“好容易来省城一回,村里人都让我往回稍东西呢。”
“一样一样,”中年人扶了扶眼镜,苦笑道,“家里的老老小小,邻居同事,知道我要来省城都让带东西,要不是我说背不动了,还没头呢。”
程林一看这人面皮白净,身子单薄,就不像是干农活出身的,这小身板抗个这么大包袱回去也属实为难他了。想到他俩被分到一个屋子,估计是一个地区的人,能来参加表彰大会的都不是一般人,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就回应道,
“大叔是哪的?我是石河村的,要是回去顺路的话能帮你搭把手。”
中年人眼睛一亮,“我是阳泉县的,说来咱俩还是一个地方的呢!你就是公社选出来那个抗蝗的小伙子?叫...”
“程林!”
“对,程林!我听过你的事迹,你报上去的材料还是我写的呢。”中年人高兴,能在省城遇到同乡不容易,还是个热心的小伙子,真幸运。
程林上辈子来参加过一次表彰大会,自然知道是按地区分房的,这中年人却是不知道。但上辈子和谁一个屋程林可记不住了,上辈子他憨的很,出去溜达一天回来就早早睡觉了,哪还和谁搭过话。
“多谢您给我的材料写的好,要不我还不定能选上来呢。”程林看着谦虚又腼腆,十足十是个淳朴的抗蝗先进份子的样子,“还不知怎么称呼您?”
中年人明知程林能被选上是因为典型抓的好,但被这么恭维还是高兴的紧,“我叫邵会明,在县教育局工作。”
“邵叔!”程林赶快叫道,拿出白天在国营饭店买的包子和炸酥肉,这本来是他想当晚饭改善伙食的,放到桌子上要和邵会明一起吃。
邵会明一看炸酥肉眼睛都亮了,这时候就是干部也不是总能吃到肉的,神秘兮兮的从自己包里掏出了一瓶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
“会喝不?陪叔喝点儿!”
“我量浅,少陪您点儿。”两个人你一杯我一口,就这么喝了起来,一个能侃,一个善恭维,一顿酒喝的尽兴极了。
等到喝大了的邵会明躺床上呼呼大睡后,隔壁床上的程林才睁开眼睛,眼底是一片清明。他把床边的破麻袋稍微往自己边上拽了拽,才合上了眼。
凑合一晚,明天就该回家了。
回乡路远,程林将邵会明送到家里就告辞要走,邵会明这一路因为程林没遭什么罪,非要留程林吃饭。
“不了,叔,我还要往村里走呢。再说我现在在公社也有活,总过来,下次再来家里拜访。”
邵会明一听程林这么说,连夸程林好运气,让他一定抓住机会云云,说不准能借着机会调到县里呢。
程林憨憨地说:“我也没啥文化,也不考虑那些了,把上头交代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邵会明一想到昨晚他们聊到程林小学都没毕业,心里也是一叹,这么聪明的年轻人,就这样被耽误了。又叫程林有空一定要去找他,才放程林走。
程林出了邵家,也不忙去坐车,先去了一个隐蔽胡同里的一户人家,再出来时,满满的破麻袋就剩浅浅一层底了,他将麻袋打了结,甩到肩头上,揣着厚厚一沓钱坐上了回村的车。
繁华热闹的省城和安静的村里简直是两个世界,正是下午时候,又赶上秋收,所有人都去地里干活去了,能不安静吗。他这一走好些天,秋收应该也快结束了,虽然有赵虎在,程林还是放下了东西就往地里去。
走时还是金灿灿的麦田,现在已经被割好一捆捆的立在地里。程林看着收割的大部队已经差不多快割到田头了,心下放心不少,正要赶到一线去,就看到一个人影个筐,弯着腰在后头跟着。那小身板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脚步有些虚浮,有几脚踩的不稳踉跄的差点栽倒。
程林眉头一皱,她怎么下地了?
第9章 开荤
司文是在程林走后没几天下地的,程林走了宋婶子又接手了给她送饭的活,看她这身体一天天好了犹豫了几次还是跟她说:
“司文啊,有个事婶子想跟你唠唠。”
“您说。”司文把红薯粥放下,反正这饭菜她也没什么胃口,等饿的时候吃还能好下口一些。
“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婶子看你这身子也见强了,你要是一直不露脸以后怕也在村里不好立足。俺家你叔倒是说了让你养着,但他一个大男人心粗,咱娘俩说说知心话,你这一时半刻的还要在村里过不是,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人淹死。”
司文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她也不能一直在屋里待着,总要出去和人交流的。眼下不出去,等着秋收过了才出去,谁还能没点想法呢?
“婶子您说的对,我毕竟年轻有些事考虑的不周详,那我从明儿个起也和大家一起劳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