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昨天的老王爷仿佛吃了pào仗,对他的担忧嗤之以鼻。
圣上吩咐你监管如此大的工程,那是我们瑞王府的荣幸瞻前顾后,可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王府卧室里灯光不太明亮,沈悠垂手站在帐前,半垂着眼帘盯着三脚凳上弥漫着袅袅熏香的鼎炉,对这阵急声厉色的数落只是百无聊赖地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他明白大家伙这是又喝多了,而且在那地方被他丢了面子,心里头有股火气。
反正骂几句不痛不痒的,他也从不在乎,等他累了自然就能好好说话了。
瞧瞧你今天,嗯?跑到怡翠跑到那种地方撒泼闹事!你是什么身份?堂堂瑞王府的小王爷,非把自己当那气量狭小的奴才!你不在乎自己尊贵的血统,我还在乎呢!对面的中年男人满脸怒火,在那张因为酒色而提前衰老的面上呈现出一种仿佛焚烧腐朽的味道来,戴着粗大翡翠扳指的手拍着胸脯,显然气得不轻。
沈悠好容易抑制住打个哈欠的冲动,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
早知道还是这些老生常谈没营养的话,他就不该来讨这没趣儿要知道他的时间可金贵得很,听这几句骂的功夫能查多少账本儿呢。
爷您消消气儿一旁伺候的福晋把手抚摸在老王爷的胸口,柔顺地轻轻顺气,抬眼看过来,明玉,你也是的,要真把老爷气出个好歹来
她猛的消声,似是觉出什么,复又低下头,把自己隐藏在烛火跳动的yīn影里。
沈悠收回刚才一瞬间she过去的目光,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近段时间忙着生意未曾敲打,这女人竟真把自己当做了王府的女主人,这种境况,何时能轮到她说话了。
你gān什么?瑞王爷不满地转过目光,福晋说错你了,你是要把本王和你额
够了!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混帐话来,沈悠突然喝了一声打破屋子里一直勉力维持的气氛,一甩袖子行了个礼。
看来这事儿也跟您说不进去,我自己斟酌着办,您还是别cao心了。 他借着烛光的掩饰闭目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道,如此,儿子便先告退了,请王爷安,早歇吧。
说罢也不去看对方又难看了几分的脸色,自顾退到了院子里。
幽静的院落里连一个下人的影子都看不见,沈悠这才不由长出一口气。
他心不在焉地整整袖口,却不经意间碰到腕上的青紫,不由嘶地吸一口气,有些懊恼:今日撞了什么邪,竟就跟那军痞杠起来,什么时候这般沉不住气了哼,也是那人太过可恶但在这种风雨yù来的时候
沈悠慢慢往自己的院子里走着,忍不住轻轻皱眉看那人通身气质,绝非一般军人他无意间伸手拂过挡在面前的在夜露中冰凉的竹叶,神思早已飘了开去。
顾擎顾擎
难不成就是南军的那个顾大帅?!
若是这样
他瞬间加快了脚步,不过片刻便进了屋子,顺便将等在门口待候吩咐的贺三儿一并叫进来:去,查查今天晚上那个军官的底细如果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教训一顿扔出城,若是南边儿来的大帅
贺三儿恭敬地低头听着,直到主子停住话头,才忍不住略略抬眼,觑着对面儿的神色。
贺明玉俊美的面孔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凤眼里似乎亮起一道兴味的光。
若是顾大帅,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贺三儿不费chuī灰之力便觉出这是主子平时得到一段儿jīng妙的新戏时才会有的雀跃心qíng,就给商会传令下去,他不给我贺明玉登门谢罪,连条裤子都不许让他带回南边儿!
第27章 一曲皇城旧梦5
沈悠跟在老太监后面穿过长长的宫墙, 一路上低垂下脸并不注意四周, 只专注地心算着今日账册上一笔笔出纳所得。
他难得表现这么恭顺乖觉实在今日是皇宫正式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大帅的日子, 无论如何作为此时的主要负责人,他都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贺明玉张狂归张狂,却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xing子。
此时已近huáng昏, 低垂的太阳却还是晒得人暖洋洋的, 皇宫中勾梁画栋、柳绿花红, 完全是一番粉饰太平的盛世景象。
晚宴设在琼林殿不知皇帝是出于什么心理那儿离宫门倒是不远,沈悠跟着那位高权重的老太监, 行了片刻便到了。
殿里已聚集了不少人,他过去跟诸位相熟的大人打个招呼,便直行到上首,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皇帝还没到, 贺明玉对面那个显然留给贵宾的位置也空着,他暗暗嗤了一声这顾大帅架子倒够大, 不知qíng的,恐怕还以为这修路的事儿是皇室求着他。
皇上才不在意这事儿呢说真的,若不是有他贺明玉在, 姓顾的就是在京里上下疏通关系忙个焦头烂额, 也不一定能得到那些蛀虫们支持。
现在倒好, 刚到京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青楼去寻欢作乐,还敢还敢轻薄于他!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
他这样想着,便愈发对这没脑子的兵痞看不上眼,正自咬牙切齿之际, 忽然听到店门口那儿的喧闹声突兀一静,随即太监尖细的嗓子便穿透了进来。
皇上驾到
人群迅速完美地契合进整整齐齐摆放的桌案,中间大道上出现一抹明huáng,颤颤巍巍地往至高无上的皇座上移动。
沈悠眼尖地看见落后皇帝一步的顾擎,不由狠狠瞪了看过来的对方一眼,随大流一起跪了下去,那乌黑的后脑勺对准他。
顾擎自然不敢受百官这样的大礼,低调地从众人身后走到自己的位置,对对面的贺明玉越看越稀罕。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招人呢。
顾大帅在那边儿手握重兵,堪称当地的土皇帝,那自然是阅美无数的人物,可像贺明玉这般姿容这般气质的,还真是半个没见过。
可他顾擎自问,自己从来都不是多么贪好美色的xing子,甚至用手下人的话说,有些过于不解风qíng了。
但怎么就对这xing格火爆的小王爷念念不忘起来了呢,这些天被人家整得那么惨,却还是巴巴地上赶着想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过最近感受到的手段,让他越来越对贺明玉志在必得了。
不只是那天才的经商天赋,还有这个人本身。
沈悠可不知道一本正经坐在那儿的顾大帅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他百无聊赖地听皇帝说了一番毫无新意的开场白,就捡还对胃口的酒一个人自斟自酌起来。
小王爷爱酒,仅次于梨园浮生。
这种宴会从来是不可能说到什么实质xing有用的话题的,老皇帝喜滋滋地介绍了贺明玉和顾擎相互认识,昏花的老眼已经看不到相对假笑的两个人眼中复杂的qíng绪了。
都是炽热如火的,只不过一个是渴望,另一个却是挑衅。
贺明玉行事我行我素惯了,他就是能做到只跟皇上亲自介绍的贵客互相拱拱手,然后坐回去把人完全晾在一边。
皇帝已经撑不住先回了寝宫,这下子在琼林殿里,更是没人能管住他。
和他不一样,顾擎却不好在这种场合胡闹,贺明玉不理他,他还真不能按着心意凑上去,甚至还得端着一副对所受款待极为满意的笑脸,去跟大殿里其他位高权重的官宦们应酬。
官员们自然愿意奉承这位从南边儿来的大人物,但贺小王爷冷着一张俊脸杵在上首,他们却也不方便表现得太过热qíng。
大家就这样各怀鬼胎地在殿里虚qíng假意了半个晚上,沈悠觑了个空儿,就堂而皇之地溜掉了。
反正小王爷不胜酒力先行离去,在皇族宫宴上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他拒绝了婢女的照顾,一个人走到御花园,被带着花香气儿的晚风一chuī,微微发烫的脑袋才降了点儿温。
沈悠酒遁也不全是做戏,他确实是有点儿上头那皇室珍藏的佳酿韵味绵长、后劲儿极大,饶是这小王爷的身体惯于饮宴,也渐渐有点儿吃不消了。
不过他倒不在乎,小王爷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
糊涂好活人呐有时候总得喝上那么点儿酒,才能对这世qíng看得更加清醒。
贺明玉明玉,真是你啊!
沈悠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道听着极温柔的女声顺风飘进他耳朵里,眼前一花,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臻首蛾眉、云鬓半挽,一身繁复却色泽清淡的宫装,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从画轴中走出来的仙子娘娘一般。
承嘉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李承嘉皱了皱眉,用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巨力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扛到肩上,喝这么多玉楼chūn别出声儿,被人看见了你就且等着奉旨娶我过门儿吧。
呵贺明玉把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她肩上,轻佻地抛了个媚眼儿,你虽然长得没没爷好看,可爷也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李承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死小白脸我一定是碰到了假的闺蜜。
贺明玉小猫一样哼哼唧唧迷迷糊糊地蹭她他明明比挺高挑的李承嘉还高出一头去,可就偏偏能把自己哼唧成一只软绵绵的猫咪:闺蜜是什么夫君的别称吗?
李承嘉咬咬牙,再次确定了跟这只醉鬼计较的下场只能是把自己气死。
贺明玉身材清瘦,来自未来的女汉子不费chuī灰之力就可以把他提溜到目的地去。
李承嘉把小醉鬼一把扔到僻静的亭子里醒酒,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前世已经活到二十八九岁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对贺明玉这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简直了解得不要不要的。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孩子对自己的好感呢,可每次一看到贺明玉那张脸,她就会有一种出于女xing本能的不慡和对于老糙吃嫩牛的愧疚说真的,有这么一个弟弟相当好,可当成爱人就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