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换了进宫要穿的衣服,随后又去寻王妃。王妃早知要进宫,已经装扮了多时,见到夫君进来,连忙要行礼。晋王上前亲手把她扶起来,柔声道:
“王妃如今怀着身孕,千万不要多礼,莫要伤着了孩子。”
王妃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没有笑意的面孔。她原本生得很美,此时却像是个纸扎的人,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似的。
晋王端详了她一番,有些不满意,转头对她的丫鬟说:
“拿胭脂来。”
丫鬟领命取来了胭脂,晋王亲自往王妃的脸上涂了些,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一番,又命令道:
“笑。”
王妃愣了一下,慢慢翘起嘴角来。
那其实不算是个笑,王妃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但这样就够了,晋王携起王妃的手,温温柔柔地笑道:
“王妃,我们走吧。”
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前,晋王和王妃手牵着手,仿佛一双璧人。晋王亲自伸手托着王妃的脚扶着她上了车,样子看起来再亲密不过。
王妃的脸上,还始终挂着没有笑意的笑。
王爷自己也上了车,走之前忽又想起一事,掀起车帘向旁边的跟班吩咐道:
“传信给顾先生,说我们商量好的事,就定在明晚。”
第18章
晋王离席之后,任鲥师兄弟两个也不愿在东暖阁多停留,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回去顾循之住的小院。
小翠不在,不知是跑到哪里躲懒去。两只鸭似乎不太习惯岸上的生活,懒塌塌趴在小翠早晨为他们准备的水盆里,似乎是睡着了。
小院里真是难得有这么清静的时候。
既然小翠不在,顾循之就自己动手烧了水,给师兄和自己每人倒了一杯茶。
他昨晚本来就没睡好,方才又陪着吃喝说话,此时已经是力倦神疲,坐在桌边慢慢地啜饮茶水,一句话也不想说。
任鲥倒是还很有精神,他平常炼丹,几十日不睡亦是常事,喝几杯酒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他看顾循之这般困乏,着实没法再说话,就对他说道:
“你去睡会儿吧。等事情完了,要说话有得是时间。”
顾循之摇摇头:
“睡不着,坐这儿喝点茶算了。”
任鲥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劝,只说:
“这几天我考虑了,等这边的事结束,我们就去找师父。”
顾循之腾地一下站起来:
“你得到师父的消息了?”
“没有。不过关于他当初去的方向,我心里多少有点数。”
“哦。”顾循之悻悻地坐下,“当初我不告而别,着实有些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想起来还怪不好意思。我欠师父一句道歉。”
任鲥听他这么说,忽觉有些不痛快,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光是欠师父一句道歉?”
听见师兄这么说,顾循之才突然惊觉,自从前一阵他与师兄在碧空山上再次相见到现在,虽然师兄已经以各种形式表达过对他当年不辞而别的不满,但实际上,他们还从来没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说过。
师兄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他自己……则是根本说不出口。
不过既然师兄提起来,跟师兄道个歉是应该的。
顾循之低了头:
“对不起。”
可任鲥却没打算这么轻松就放过他,任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
“当初为什么要走。”
顾循之愣了一愣,本能地逃避了问题,只是为难地笑笑:
“过了这么多年,那种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住啦……多半就只是犯傻。”
任鲥确实搞不太明白人类那些弯弯绕的心思,而且一向也很相信顾循之,但他并不蠢。
这几天两人聊了不少天,顾循之也曾提起过小时受他关照的事,其中颇有怀念之意。许多事连任鲥自己都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顾循之却将那一点一滴都牢牢记在心里。记性这么好的顾循之,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呢?刚刚和晋王一起吃饭的时候,任鲥还欣赏过他的诚实,想不到这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就开始骗他了。
任鲥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顾循之很会察言观色,更何况任鲥从来不屑于掩饰,他的情绪写在脸上,在顾循之看来,比白纸黑字还明显。顾循之紧张起来,试图找点别的借口缓解任鲥的不快:
“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他知道这话很无力,就像是小时候干了坏事之后说的谎话一样,压根糊弄不住任鲥,但他本来也不指望这个借口能管用,他只想尽量拖延一下时间,好能编出像样的借口,只要不把真话说出来,怎样都行……他本来很擅长说谎,此时却没法在师兄的眼睛前面编出像样的谎言。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这简直是救了顾循之的性命,他如闻天籁,赶紧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顾循之认识,那是王爷的跟班。
王爷的跟班不爱说客套话,在王爷不在的情况下,也不会注意场景和别人的脸色,只会直接讲最必要的话:
“王爷叫我来传话,说是顾先生商量好的事就定在明晚,一切由顾先生主持。府中一切事物,在明天一天里都可以供您调配。明天王爷会带他去游湖,他们回来之前,一切都要布置得妥妥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