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搬救兵
魏采薇和陆缨等人寻援军, 一路上,莫不是一副十室九空、民生凋敝的景象、只有野花热热闹闹的开着,乡野百姓为了躲避战乱, 纷纷往内陆逃难, 或者去扬州杭州等大城市避难。
无论是大运河还是其他支流, 几乎随处可见漂浮的尸体, 大部分都是倭寇, 已经鼓胀起来了, 辨不出形貌。
无人捞尸,都在等着这些尸体从运河飘到入海口, 入汪洋大海, 自我洁净。
为了避免沾染瘟疫, 魏采薇只许众人喝煮沸的雨水、山泉水、或者井里没有异物的井水, 不准碰河水, 就连洗脸都不许。
陆缨等人看惯了京城的繁华热闹,看到原本江南被倭寇祸害成这样,恨不得加入抗倭大军, 手撕这些作乱的倭寇。
其实在胡宗宪连杀徐海、汪直两个大海盗之后,抗倭在现在接近尾声了,只剩下一些逃亡的杂兵四处作乱, 抗倭新秀戚继光带领着戚家军几乎杀光了福建和广东的倭寇,倭寇闻戚家军之名,闻风丧胆, 一路逃到了江浙,祸害这里的百姓,戚家军步步紧逼,不知疲倦的追杀, 短短一个多月,就杀了六十多支倭寇队伍。
戚家军太猛了,他们边杀边追,一次次的闪电战,杀完就奔赴下一个战场,从不停歇,导致魏采薇等人在后面追都追不上,总是扑空,每一次都来迟了,然后看到倭寇的尸体几乎要堵塞河道。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纵使最后的收尾,也打得如此艰难,好像没有尽头的样子。而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众人刚开始看见肿胀得像一头肥猪似的漂尸还会恶心呕吐,后来都麻木了,能够坐在小船上,撑着竹竿,在一具具飘尸中划出一条水路来。
这一天,又是来迟了。
不过,魏采薇在手指上戴上处理过的鱼鳔,在尸体上试了试余温,“还是热的,没有凉透,戚家军应该没有走远。”
“看这里!”陆缨指着河道东边的一个支流,正飘来一股血水。
众人调转船头,逆流而上,寻找血水的源头。
行了约两里地,小船到了戚家军和倭寇的战场。
支流的河道中间竖着竹竿、渔网、还有一艘艘加了石头、可以凿沉的船只,以堵塞河道,阻止倭寇乘船逃跑。
夹岸两边是皆是已经开始开是结出细长的油菜荚的油菜田,油菜田里隐藏着一尊尊虎蹲炮,炮火已经停歇了,前方河道满是炸飞的尸体和船只残骸。
原来这里是个埋伏圈,就等着倭寇逃到这里,然后堵塞河道开炮。
倭寇们被炸死一部分,血液把河道都染红了,剩下的倭寇游到岸边逃生,被埋伏在此的戚家军围剿。
倭寇挥舞着倭刀,凶猛无比,戚家军立刻变阵,用十二人一队的鸳鸯阵配合绞杀倭寇,双方正在酣战。
陆缨等人在船上,对着岸上的倭寇放火/枪,支援戚家军。
魏采薇不会武,就缩在乌篷船里,听着外头杀声震天。
倭寇不穿裤子,顶多系一块兜裆布,陆缨熟视无睹,用完火/药和子弹之后,开始弯弓射箭,几乎箭无虚发。
陆缨就像没有个感情的射箭工具人,刷刷倒下了一排倭寇。
“八嘎!”
“杀了他!”
“把船推翻!”
有倭寇跳进河里,要潜水推船,魏采薇拿着鱼叉,趴在船舷上,往水下狂刺刺大白鱼般的倭寇。
如此残酷的战争下,没有人能够偏安一隅。
就在魏采薇感觉双手已经脱力之时,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尾声,倭寇们见实在打不过,也跳不掉,就有人举手投降。
倭寇跪下,声泪俱下,“求军爷饶小的一命!小的是大明人,家里被倭寇抢光,家人杀光,小的实在没有活路了,迫不得已,投了倭寇,小的知错了,饶——”
陆缨放箭,终结了倭寇的性命,她向来嫉恶如仇,冷冷道:“倭寇杀你全家,你不投军为家人复仇,反而和倭寇同流合污,该死。”
所有的倭寇都被处决,鸣金收兵,炊事兵推来一桶桶吃的,三千戚家军就在尸堆里吃饭,稍作休整,就要赶往去灭下一窝倭寇。
他们从福建、广东一路打到江浙一带,杀倭寇就像杀鱼似的顺手。胡宗宪负责大片“收割”,戚家军负责“颗粒归仓”,将这些漏网之鱼全部清缴干净,方能还江南安宁。
无论外邦的真倭寇还是大明人假倭寇,只有死去的倭寇才是好倭寇。
没有什么逼不得已,既然选择把屠刀对准自己的同袍,即使是曾经被暴力侵害的人,不去反抗暴力,反而去打劫杀害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并不值得同情和原谅,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陆缨等人也分了一桶饭,还有一桶煮熟的鱼。
想到这些天活鱼都有可能吃了什么东西,魏采薇没有要鱼,只接受了干饭和蒸熟的梅干菜,匆匆吞了几口饭,陆缨亮出锦衣卫的身份和指挥使朱希孝写的调兵手令,向戚家军打听首领戚继光所在。
戚继光一边啃着饭,一边用筷子指着地图,和手下商议清缴下一处的倭寇。
陆缨道明来意,魏采薇也交代了明王病重的情报,请求戚家军去收复兴化城。
戚继光反复核对了陆缨的符牌和锦衣卫请求调兵支援白莲教的手令,半信半疑——他当然不会忘记兴化城是如何陷落的,就是八个倭寇杀了大明军官,换了衣服,拿着军令,骗开了兴化城的大门。
魏采薇惦记着城里的汪大夏和丁巫,急道:“我们真是锦衣卫的人,若非如此,我们怎么能在船上全力支援你们戚家军?最后的一点子弹都用光了,没有一丝保留。”
戚继光说道:“不是我不信你们,你们的话实在有太多可疑之处,比如一个男人怎么能扮作女人,把明王迷惑得昏聩,还没发现他是男儿身?快要死了,还没有觉察是他下毒?他下的不是毒/药,是**汤吧。世上竟然有如此奇男子?”
魏采薇说道:“此事千真万确,等戚将军见到他本人就明白了。”
戚继光不信。
陆缨指着自己问戚继光:“戚将军觉得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戚继光回忆陆缨在船上箭无虚发的支援,以及看到她右脸从颧骨到耳朵的伤疤,更添了几分彪悍之气,说道:“你当然是个男人。”
陆缨当场把脖子上系着的一块红巾解下来,伸展双臂,对魏采薇说道:“为我卸甲。”
魏采薇帮忙解开皮甲。因穿着硬邦邦的甲衣,陆缨就没有束胸,刚才酣畅淋漓打了一仗,里衣全湿,紧贴在身上,显露出了女人身。
陆缨常年习武练功、又常年束胸,导致胸缩得像煎过的荷包蛋,但,女人的胸和男人的胸毕竟不一样,加上她没有喉结,女儿身无疑了。
陆缨对目瞪口呆的戚继光说道:“其实,我是个女人。女人可以骁勇善战,男人当然也可以倾国倾城。我流血流汗,他牺牲色相,我们都是在为大明效力。”
戚继光赶紧将一件战袍递给陆缨遮蔽身体,还转过头、背对着她说道:“对不起,虽然这一战你们帮了我,但是攻打兴化城是事关重大,明王有一万多倭寇,戚家军只有三千,如果按照你们所说,明王手下还有五百多从王恭厂偷出来的优良火/器,我们就更不能冒进了,我需要确认诸位身份再斟酌此事。”
戚继光如此坚决,众人都没有法子,只得跟着他,一路帮忙合围倭寇,一路劝说。
直到下一战,陆缨等人和倭寇正面对决,挥着兵器拼杀,戚继光看见他们的搏击之法似曾相识,师承抗倭名将俞大猷,这才有七分信了。
陆缨一个回马枪,将两个倭寇穿在一起,钉死在一颗树上。何等勇猛彪悍,戚继光都暗自佩服,果然不让须眉,可是为何从未听俞大猷提起他收过一个如此厉害的女徒弟?
陆缨等人用本事赢得了戚继光的尊敬,戚继光说道:“俞将军在广东讨伐飞龙国,你们给个信物,或者几句话,我让斥候八百里加急传令捎给俞将军,俞将军证明你们的身份,我才能信你们,我手下三千弟子兵,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
陆缨顿了顿,说道:“将军就在信中写,一个叫做樱花的姑娘问他,她爹用一千两黄金贿赂严世蕃,救了他一命,打算何时还钱?”
戚继光写了书信,加急送到广东。
广东,俞大猷刚刚平定了飞龙国的叛乱,飞龙国国主张涟被迫带兵飘扬过海,远渡重洋,占领了三佛齐岛(现在的苏门答腊),在此地再次建立了飞龙国,并自立为帝。
俞大猷再立新功,刚有喘息之机,就收到了戚继光的来信,问他收没收过一个特别能打的女徒弟,女徒弟还问他什么时候还一千两黄金的救命钱。
俞大猷一看就知道是陆缨来了!从信里来看,她还受伤了,赶紧点兵,连夜奔赴兴化城方向,去帮助恩人之女,和戚家军一起攻城。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四人组加上号称俞龙戚虎的两个抗倭大将,这是王炸组合啊
第173章 大郎,该喝药了
入夜, 兴化城。
汪大夏蹲着汤药,“明王,该喝药了。”
明王从昏睡中醒来, 这一次, 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低头一瞧, 他的双腿之间围着一圈用帕子包裹的冰块, 把两个要快撑破的紫茄子和中间的金刚杵冰镇住了。
冰敷并没有让他消肿, 但是能够麻痹疼痛。
明王艰难的说道:“夫人真是心灵手巧,想出这个法子来。”
汪大夏心道:其实是大夫们的建议, 说天气变暖, 如果不用冰块镇一镇, 怕是要生蛆了。
汪大夏用勺子喂明王, “奴家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指望着明王, 当然是急明王之所急,痛明王之所痛,就想出这个办法。虽说治标不治本, 但能缓解明王之痛。”
从临清县开始,汪大夏肚子里的孩子就陆续有了陆缨、魏采薇、明王这三个爹,真是一个娃娃三个爹, 人尽可夫了。
明王不想喝药,只要进食水,就会排尿, 每次排尿都带着脓血,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剁了这祸根,可是不喝药的话, 会死的更快,所以,在求生的**之下,他还是配合着喝下了药。
汪大夏拿出帕子,给明王插去漏到嘴角的药汁,“痛在你身,疼在我心,明王要早些好起来。”
明王握住他的手,“只有你,一直盼着我好。也不知求药的西门老板和禾大夫什么时候回来。”
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人,到了自己和亲人濒临死亡的时候,精神最为脆弱,都未免被包治百病的说辞欺骗,寄希望于谎言,甚至自欺欺人。
汪大夏比明王更盼着她们回来,说道:“应是快了,只是路上不太平,奴家担心她们被朝廷官兵或者其他海盗所劫持,就自作主张,派了一些人出城接应。”
明王问:“你都派了谁?”
汪大夏掰着兰花指,“什么千叶、明真、树下小二郎——”
总之,全是骁勇善战的真倭寇,汪大夏就是故意把他们支出去,并将行踪告诉了罗龙文,罗龙文派出镖师带着情报出城,告诉了胡宗宪,胡宗宪命人在必经之地设下埋伏,此时已经将他们全部在城外歼灭,一个个有去无还,一步步削弱明王之力。
“是松下次郎吧。”明王纠正道。
汪大夏一脸懊悔的样子,“哎呀,奴家太笨了,连名字都记不住清楚。”
明王安慰他,“倭人的名字,本就不好记,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若不是你,我岂能安心养病。”
汪大夏说道:“是昨天晚上派出去的,一共一百多人,现在天黑了,他们还没有回来。奴家担心他们和禾大夫他们走散,方才又派了一队人马出去接应,如今这个时候,什么都比不上为明王治病重要。”
明王大赞:“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我——”
正说着话,外面起了喧哗之声,明王面沉如水,“怎么回事?”
汪大夏将一颗虎眼窝丝糖塞进明王嘴里,“奴家出去看看。”
汪大夏走出房门,柔情似水的眼神蓦地变得冷漠尖刻,他拿着明王给的符牌,叉腰走出大院,院门口一群光腿真倭寇群情激奋,吵着要见明王。
明王的护卫在院门设了路障,不准他们进来。
“瞎叫叫什么!你们想造反不成!”汪大夏叉腰骂道,瞬间从美妇变成泼妇,指着真倭寇的鼻子骂道:“你们这群梧桐叶落,浑身光棍的行子货!欺负老娘是个妇人家,就打上门欺负老娘。”
这群倭寇在大明久了,也能听懂人话,连忙说道:“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想面见明王。”
汪大夏一翻白眼,“你说见就见?你以为你是谁?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什么毛栗子——”
倭寇忍不住纠正道:“我叫毛利小五郎。”
汪大夏合掌一拍,“对,就是你,我已经派你带着手下出城接应禾大夫和西门老板,你们怎么还没有动身?”
倭寇说道:“昨天派出的百人队还没有回来,我认为在还没有搞清楚他们下落之前,不能冒进,又把另一批人填进去。”
汪大夏举起令牌,“怎么?连明王的命令都不管用了?你们一个个想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