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们群情激奋,“这是夫人的命令,不是明王的命令。”、“明王才不会让我们出城白白送死。”
汪大夏的声音立刻被一群人淹没了,不过,越是这种场面,他越是兴奋,他拿起一个从出嫁到出殡都必须用的乐器唢呐,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唢呐杀鸡似的一响,立刻压过所有的质疑之声。
汪大夏放下唢呐,“明王将符牌托付给我,我的命令就是明王的命令,你们不服也得服,不服就造反,造反是要杀头的。我最后说一遍,你们速速出城,按照我指定的路线去接头!”
毛利小五郎说道:“出城之前,我们要面见明王。如果明王亲口吩咐,无论刀山火海,我们都会去。”
汪大夏杏眼一翻,“我怀疑你们要造反,来人,将他们拿下!”
众人护卫一拥而上,倭寇们纷纷反抗,这时候双方都有所克制,还没有亮出兵刃,汪大夏立刻又变脸,哭得梨花带雨,用帕子捂着脸往院子里跑去,尖叫道:“杀人啦!造反啦!”
明王听到动静,实在躺不住了,就强忍住疼痛,坐在一个底板被掏空、类似马桶般的步辇上,由八个壮汉抬出来。
“明王!”汪大夏扑倒在明王怀里,“他们都欺负奴家,明王要为奴家做主啊!”
倭寇们看见明王终于现身,纷纷停止反抗,跪下说道:“夫人两次派人去接应大夫,第一队尚无音讯,就要派我们出城,我们觉得不妥,就来与夫人商议,可是夫人非要说我们造反、欺负她。明王明鉴,我们并无不轨之意。”
三千真倭寇是兴化城的主力,明王不想在虚弱的时候和他们翻脸,说道:“我相信各位的忠心。只是,第一队还没有回来,我很挂念他们,你们现在出城,去寻找他们的消息,与他们会和,然后一起接应求药的大夫,结伴回城,确保安全。”
明王开了口,倭寇们虽还是有些不愿意,但也不好说什么了,全副武装出城寻人。
汪大夏双手捧在胸口,崇拜的看着明王,“还是明王厉害,同样的话,明王说了就管用,奴家说的他们只当耳旁风。”
明王说道:“夫人受委屈了,现在还用得着他们,不能翻脸。”
汪大夏懊恼,“是奴家操之过急了。”
而明王已经疼得无力安慰美人,“快,抬我回去冰敷,好疼!”
这支百人队出城,照样落入了埋伏圈,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明王喝了药,再次昏昏睡去,汪大夏收到了一封密函,打开一瞧,是魏采薇的字迹:“今夜子时,杀明王,攻城。”
汪大夏心中大喜,把密函放在蜡烛烧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把丁巫还有顺风号船老大等自己人安排在城门和岗哨上。
子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江南春天多雨,哗啦啦下起来,更加催眠。
兴化城外来了一彪人马,打着白莲花旗帜,为首的正是求药的魏采薇陆缨等人,身后跟着两百多个倭寇,他们都戴着斗笠遮蔽风雨,看不清相貌,但是从一个个白花花的光腿来看,都是昨天和今天派出去接应求药队伍的倭寇们。
原来他们已经“三军”会师了。
魏采薇和陆缨摘下斗笠,举着令牌,亮出脸和身份,“我们为明王求药归来!开门!”
丁巫赶紧命人放下护城河上的吊桥,“快,明王要还等着用药。”
吊桥放下来了,魏采薇和陆缨领着众“倭寇”进城,待所有人马都进来之后,陆缨吹了个嘘哨,所有人抽刀,砍人的砍人,砍绳的砍绳,几乎在一瞬间占领了城门。
魏采薇朝着天空放了三朵烟花,一朵朵红色莲花在雨夜的空中爆开了。
看到红莲花信号,埋伏在城外的俞大猷和戚继光齐齐带着军队从吊桥处冲进来。
汪大夏没有睡,坐在窗边,听着冷雨敲窗,直到夜空爆出三朵红莲花,抗倭大军进城了!
烟花声、枪声、喊杀声声声入耳,将明王惊醒了,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明丽的俏脸,“外面发生了何事?”
汪大夏说道:“我想借明王一件东西。”
明王摸着俏脸,“我的就是你的,命都给你啊。”
汪大夏说道:“真的?”
明王点头。
汪大夏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汪大夏挥刀。一瞬间,明王觉得身体所有的痛苦都奇迹般的消失了,然后,他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无头尸体,死都死了,金刚杵还是像个旗帜般撑起一片薄纱。
作者有话要说: 明王的病,是效仿了金瓶梅里的西门庆之死。明王和西门庆一样,都因长期纵欲有慢性前列腺炎,半夏的药伤及肝肾,身体亏损,导致炎症加剧、尿道感染,尿不尽直至尿血,然后红肿,大如紫茄子,金枪昼夜不倒,没有抗生素,出现败血症,最终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第174章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汪大夏把明王的头挂在早就准备好的大明旗帜上, 然后对着天空放了三朵红色烟火,表示已经得手。
看到信号,外头接应的人们纷纷高呼:“明王已死!光复兴化城!”
就连被痛风折磨的罗龙文也杵着拐杖, 在大街小巷里高呼, 点燃了大大小小的白莲教神坛, 到处放火, 一把老骨头也跟着热血沸腾, 好像回到了年轻时。
这一次, 城中的倭寇就像上一次兴化城的守军一样,听到城破的消息, 纷纷溃退, 毫无战意。
汪大夏把挂着明王头颅的旗帜升在箭楼的最高处, 点燃了下面的大海灯, 灯光之下, 明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俯瞰着兴化城,光头在灯火下锃光瓦亮的反光。
明王已死,白莲教铁牛已死。
真倭寇和明王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 看到明王已死,并不恋战,只顾着突围逃走, 但是这一次想跑没那么简单了,戚家军和俞大猷的军队紧追不舍,合围歼灭, 不放过一个倭寇,撞到了帝国双壁手里,无人生还。
白莲教的死忠信徒们纷纷如飞蛾扑火般朝着箭楼涌过来,来抢夺明王的头颅。罗龙文借给汪大夏三通镖局的镖师们开枪, 保护大明旗帜。
然而这些被邪/教洗脑的信徒并不怕死,一排人倒下,另一排人踏着尸体继续前行,无论弓箭还是子弹,就当是雨点打在身上。
信徒顶着枪林弹雨来到了箭楼,操起兵刃,和镖师们近身肉搏,这些信徒就像木头一样,不怕疼不畏惧死亡,甚至明知肠穿肚烂也要扑过去牢牢顶住兵器抱住镖师,好让同伴刺死镖师。
这些信徒就是一只只人形的飞蛾,明知会死,还是义无反顾的扑向烈火,好几排信徒倒下之后,守在箭楼的三十几个镖师也都壮烈牺牲了。
看到这一幕,在箭楼最顶端的汪大夏震惊了!
现在跳楼逃生是来不及了,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会摔死的。
可是信徒们已经冲上了来了。他或许能够打得过十个人,可百来个涌过来,他会被打死的。
怎么办?
危急时刻,汪大夏灵机一动,想了一个法子,他把裙摆撕成一条条的,自己绑住了自己的双手和手脚,然后躺在海灯旁边,大呼救命!
信徒们冲上来了,汪大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用下巴指着明王的头颅,“不要管我!先把明王救下来!”
好一对夫妻情深(奸夫淫/妇)!
信徒有的去救头颅,有的指着汪大夏大骂道:“明王被杀,都是你这个红颜祸水害死的!你把这些镖师当成好人,提拔重用,他们却砍了明王的头,亲小人,远贤人,明王被你这个贱人蒙蔽,和倭人离心离德,还疏远了我们这些从北方跟他到南方讨生活的死忠,都是你的错!”
山河破碎,都习惯找个女人来给亡国之君顶罪,皇帝是好的,都是女人不好。什么苏妲己、褒姒、赵合德、杨贵妃,汪大夏,全是迷惑君王的妖艳贱货!
汪大夏也不争辩,哭道:“事已至此,随便你们打骂,我不会反抗,我本该以身殉了明王而去,可是,我有了明王的骨肉,我这条贱命算什么,我还没有给明王生儿子呢!等生了孩子,我就去死。”
众信徒又是惊又是喜,难怪明王如此宠信这个有夫之妇,原来她怀孕了,母凭子贵啊。
汪大夏碰头抢地的哭泣,信徒们连忙解开他手上脚上的绳索,扶着他起来,“小心伤了胎气,你命不足惜,若连孩子都保不住,我们就把你一把火烧了,去地下伺候明王。”
汪大夏哭着点头,“我也是被奸人蒙蔽。”
有信徒说道:“就是这个祸水的丈夫和那个什么大夫骗开了城门,焉知祸水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把自己绑起来哄骗我们?”
汪大夏哭道:“你莫要含血喷人。我丈夫天生好嫉,平日里我和外男多看了一眼,或者说一句话,他表面不说什么,回去之后毒打饿饭是常有的事情,我备受折磨,直到遇到了明王。”
“明王要了我,我丈夫若敢不从,明王叫他坐着死他不敢睡着死!他见我受明王宠爱,妒火中烧,借口去外头求药,把朝廷军队引过来了,我和他一刀两断,如今我怀着明王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们怎么可能是一伙的?”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护送着汪大夏赶紧撤离,逃出兴化城。
这些人把汪大夏塞进一辆马车里,护送着马车往北城突围。
汪大夏为了保命,只能顺水推舟,被当成小明王的“生母”。
俞大猷和戚继光灭倭寇,陆缨的目标是灭白莲教,一个都不能放过,隔着老远看见白莲教信徒簇拥着汪大夏上了马车,还以为他们是把汪大夏当人质,心中大急,连忙指挥手下去拦截,在街尾设置路障,阻止马车通行。
陆缨和信徒们开始激烈的雨夜巷战,雨一直下,火/药和引线被淋湿了,火/器失灵,箭羽潮湿,也失去了准头,大家都用冷兵器搏斗。
汪大夏听见马车外兵戈之声,恨不得冲出去加入战斗,可是马车里有五个壮汉死死保护着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不准他出门。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汪大夏不可能一下干翻五个壮汉,只能智取。
汪大夏娇弱的用手扇着风,“马车里好闷,我不能呼吸,你们出去两个,或者让我出去透透气。”
壮汉轻蔑的说道:“留你一条贱命就不错了,还敢挑剔。”
呕!汪大夏卡住嗓子,开始干呕起来,“不行了,我好难受,我恶心想吐,女人孕吐,想忍都忍不住。”
“你别吐在马车里。”壮汉说道:“要吐出去吐。”
汪大夏捂着胸脯,走出了马车,然后把车门关严实了,放上门栓,再拔/出绑在小腿上的短刀,和车夫搏斗,一刀刺死了车夫,然后甩着鞭子,赶着马车,一路冲撞,终于冲到了我方阵营。
信徒们见汪大夏得意的样子,才知道上当了,纷纷手持兵刃,砍杀过来。
汪大夏回来了,陆缨不在顾忌,她双手一挥,“开炮!”
手下推来数辆独轮车,独轮车上是戚继光设计改良过的虎蹲炮,炮声四起,残肢飞溅,街道两旁的房屋纷纷倒塌,还没炸死的信徒也被活活砸死了。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与白莲教铁牛的战斗就这么干净利落的结束了。
逃出生天的汪大夏第一句话就是问陆缨:“魏采薇人呢?”
与此同时,魏采薇到了罗龙文租居的小楼里,罗龙文正对着一箱箱黄金发愁,三通镖局的镖师们全部战死了,攻破兴化城的人是俞大猷和戚继光,他们两个人的后台,一个是内阁大学士徐阶,另一个是裕王府的讲官,也就是裕王的老师张居正,而张居正又是徐阶的学生。
只有胡宗宪是严世蕃的人,和他一样都属于严党,可是偏偏攻进兴化城的两位大将都属于徐阶的人,徐党和严党势同水火。
现在该怎么办?我一个人是无法保护五千黄金的,东翁嘱咐我办的事情,我连目的地都没有到,就成了孤木难支一个人。
罗龙文白头搔更短,听到门口有动静,当即端起火/枪防备。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江湖郎中,罗龙文放下火/枪,打开门。
正是风尘仆仆的魏采薇,外面还时不时传来交战之声,她一进屋就门反锁,“我把戚家军和俞将军的军队都引过来,两个最厉害的将军,定能将倭寇歼灭。”
罗龙文问她:“西门夫人呢?怎么没听隔壁的西门老板和夫人回家?”
魏采薇说道:“西门夫人无碍,西门老板在保护她。”
罗龙文递给她一根金条,“你收好,将来和西门夫人私奔用,我如今自身难保,无法安排你们私奔了,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不出了力,就只能出钱。”
魏采薇看着熟悉的金条,不肯接,问:“为什么?镖师已经战死,但是不还有我们吗?反正我们也要去杭州,大家一起。”
“你不懂。”罗龙文说道:“明日一早,你跟着西门老板的商队立刻坐上顺风号商船离开兴化城,我不能跟你们一起,会害了你们的。”
魏采薇明知故问:“为什么?我不懂。”
罗龙文指着屋顶的两根房梁说道:“两根房梁相斗,一个塌下来,看似只是房梁输了,下面却有一片蝼蚁压在房梁之下,死都死的静悄悄的,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是这个道理,我只是把你们都赶走,不会成为池鱼。”
关键时刻,罗龙文居然还想着自己的安危,这让魏采薇更加坚定了她暗自做下的决定。
她把金条塞进罗龙文手中,“不,应该拿着金条跑路的人是你,不是我们,你现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